張愛玲小說裏伶牙俐齒的人物多的是,但若論惡毒,大概沒有誰比得上《怨女》的銀娣。她那張嘴不是一般的厲害,而是隨時隨地帶針帶刺,難怪周圍的親戚都怕了她──她認為他們狗眼看人低,嫌她出身低下,其實更大原因是不饒人的毒舌。新婚不久失明的丈夫有一次逗她玩,聽不清楚說話叫她挨近點,三朝尚未回門的新娘居然搶白:「眼睛瞎,耳朵也聾?」初來乍到都那麼不客氣,專挑最具攻擊性的才吐出口,可想仗着肚皮爭氣生了個兒子,舌劍唇槍必定更加犀利。所以後來她突然上吊,大家都深信是和二爺口角一時想不開,平日的家嘈屋閉成為天然煙幕,間接令她逃過被揭發叔嫂亂倫的一劫。
既然說到亂倫,請允許我講幾句題外話:最近因為腦便秘,唯有厚起臉皮靠抄書過日子,弓長張的墨寶固然踴躍借用,立早章的新作也絕不歧視,能搬多少就搬多少,暗暗祈禱皇冠和牛津寬宏大量的負責人不要命令我分攤微薄的稿費。《鄒氏女》對白提到軍中犯人「不止有男同男,還有人與獸」,我手痕指出將同性戀和獸交相提並論犯了進步同志大忌,應該劃清楚河漢界,怎麼知道文化前輩讀了忽然柴銀娣附體,劈頭劈面指責救生艇上的基佬獨善其身,不肯順手拯救獸交者這個「窮親戚」。我的天,七十年代迄今勞氣四十餘載,就是為了闡明同性戀和獸交及亂倫並非親戚,免得心懷不軌的衛道人士妖言惑眾,難道掛滿Kenzo的象牙塔密不透風到這種程度,連最起碼的性政治意識也未曾滲透?某大愛同志聞言笑曰:「嘩,乜佢連獸交都維權咁前衛呀?」呃,前衛和食塞米,兩者有點分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