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波蘭」似否一個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的名字?然而這篇文章記下的是我從斯洛伐克往波蘭Krak萡w(譯名克拉科夫)時的真實經歷。本來一早已訂好往Krak萡w的火車票,但因為車程長達三個多小時,而且又是晚飯時候,想先買個Kebab充飢。看看火車班次表發覺三十分鐘後便有另一班火車開出,反正不趕時間,倒不如就改坐下一班的火車。雖然離開波蘭Zakopane時已是七時多,但太陽還未消失,左邊是陽光,右邊已看到月亮。約半小時後,火車突然在一個彎位煞停,心想:「咁黑仔撞正壞車。」見幾個火車職員跑到車廂下查探,更加認定是機件故障。直至聽到救護車和警車的警號,再看見許多穿制服的警員、救護員和消防員跑來,在我的座位旁邊擱張擔架床,心裏開始覺得不妙,可是這班人都在說波蘭文,聽得我一頭霧水,我也只能乾焦急。
最後是一位波蘭女士用簡單的英文跟我解釋:「有人躺火車軌自殺,就在我們所坐的這個車廂下面。」
「What?」我目瞪口呆半秒再吐出這個字。這些年來當然經歷過生離死別,可是從來沒想過有人會在我附近自殺,而且屍體就正正在我腳下。
我手騰腳震,問那位女士:「他死了嗎?」其實我是一廂情願希望那人平安無事,雖然根據現場環境來看我其實是明知故問。看着一大班制服人員在我的車廂和窗外奔走善後,我更加坐立不安。人面對死亡的時候,就是如此手足無措。
波蘭從來是一個沉重的國家,即使Krak萡w這個中世紀古城美艷絕倫,中央廣場上哥德式建築的聖母聖殿(Kości萡ł Mariacki)和文藝復興風格的紡織會館十分雄偉,又即使前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曾經做過這兒的大主教,但距Krak萡w一個小時車程以外的奧斯威辛集中營,足以令人痛心長嘆幾日。
二戰時候,德國納粹黨在奧斯威辛起了全歐洲最大的集中營,由1940年到1945年用火車把歐洲各地的猶太人送來,哄騙他們先寄存行李細軟,再去沐浴更衣,最後年輕力壯的就差去勞役、年老體弱的就集體毒殺。五年之內,奧斯威辛集中營殺害了過百萬人。
參觀集中營叫人又傷心又害怕,走進其中一個囚倉,一大個以玻璃為牆的房間堆滿當年猶太人遺下的行李,每一個寫上自己的名字;另一個透明房,堆滿他們被迫削下的頭髮,因年月變得枯乾。集中營內還有一段路軌,當年用來運載死囚,如今這條路軌看似人類歷史上一道瘡疤。
前一天親歷自殺,這天又重溫屠殺,我一向善感,這時竟然在集中營胃痛起來!我從Krak萡w包車到集中營,打算一併參觀附近的Wieliczka鹽礦,那位英文流利的年輕司機聽說了前一天的火車自殺事件也嘖嘖稱奇,說着說着,他說:「其實幾個鐘頭之前我剛做了爸爸,太太生了個女,第一次做爸爸噢!」
原來在四十八小時之內,有人在火車軌上了結生命,也有另一人呱呱落地,而我這個遊客恰巧在這生死之間擦身而過了。
等我回到Krak萡w,竟然重遇我在一個星期前認識的一雙韓國夫婦,而這個有緣千里能相會的故事,實在為我這次中歐旅程增添很多趣味。
話說我從匈牙利往斯洛伐克的火車上讀旅遊資料,那本旅遊書被我貼滿紙條。我對面坐着一雙韓籍退休夫婦,那女士笑我的旅遊書像學校教科書一樣,於是我們就這麼談起來,原來他們也正在環遊中歐。那位先生十五年前曾在香港工作一年,他居然還順序背出香港島的地鐵站,記性比我還厲害。我們一起轉巴士,繼續聊東聊西,但他們在其中一個著名景點Spiš Castle下車,我則打算先到Levoča的酒店梳洗,我們就在巴士上道別。
去到斯洛伐克的Štrbsk𥌎 Pleso,我選擇在那如詩如畫的山上湖泊旁休息一晚,第二朝在入住的酒店吃早餐時,遠遠看見熟口熟面的一對男女,竟然就是這對韓國夫婦,我們高興得馬上擁抱起來,實在太有緣了。之後我們還在雪山上再碰面。
但更叫人驚訝的是,當我在Krak萡w,也是我旅程的最後一天,竟然跟他們在第三個國家第三度遇上!雖然我們都在環遊中歐,但如果根據各人本來的行程,實在不會不斷重遇的,但由於我們都是電波背囊友,行程隨意更改,最後在命運引路下千里相會。
我這個中歐之旅都是見步行步,如果不是因為貪吃而坐了另一班火車,就不會碰上人家自殺,而死亡竟然發生在我坐的車廂底下。如果不是因為貪方便要接連參觀集中營和鹽礦,就不會包車而認識了那位剛為人父的年輕司機。如果不是人到四十來個電波旅程,也不會在三個國家三遇這對韓國夫婦。
我離開立法會再完成棟篤笑時,隱隱覺得自己已完成人生某個階段,而這次中歐之旅在毫無準備下出奇地豐富愉快,我想,也是人生另一個階段最有意思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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