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心讀者翻開《小團圓》,十個有十個都停不了抱怨一頭霧水,那種隱藏的筆法不但和現代大都會一眼關七的習慣格格不入,似乎也從來不曾在任何中文閱讀空間真正流行過。我們這些有福爾摩斯基因的無聊粉絲,卻覺得樂趣無窮,前瞻後顧觀之不足──最近網上有人貼了一篇顏擇雅的《張愛玲一題三寫》,探討《留情》、《相見歡》和《同學少年都不賤》的千絲萬縷,寫得好極了,特別是從趙玨心理推敲情節虛實的部份,簡直堪稱「張愛玲肚裏的蛔蟲」式佳品。她後期作品,其實都應該當作推理小說去讀,尤其是疑幻疑真的《小團圓》,手上沒有放大鏡精神不夠集中,不如乾脆打開電視或電腦乘涼去吧。
譬如突然閃出的這句,就教我笑得人仰馬翻:「九莉也看了《清夜錄》,聽說裏面有她祖父,看着許多影射的人名有點惴惴然,不知道是哪一個,是為了個船妓丟官的還是與小旦同性戀愛的?」明知道改名換姓的人物令讀者坐立不安,還故意變本加厲戲弄我們,真太過份了!況且,這位千金小姐真是的,哪有人會無端端幻想自己爺爺搞基呢,好奇心如此百無禁忌,難怪文篇峰迴路轉。書中還有另一個疑似同志,「早該做系主任」的大學講師安竹斯,我們的女主角倒不大願意相信他不是異性戀者:「他是劍橋出身,彷彿男色與左傾是劍橋最多。九莉有時候也想,不知道是否這一類的事招忌。他沒結婚,不住校園裏教授都有配給的房子,寧可大遠的路騎車來回。當然也許是因為教授住宅區窒息的氣氛。他顯然欣賞賽梨,上課總是喜歡跟她開玩笑。英國儘多孤僻的老獨身漢,也並不是同性戀者。」既然不是,怎麼字裏行間佈滿wishful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