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濟學之父亞當.史密夫(Adam Smith 1723~1790)的年代,流行一首蘇格蘭民謠:「我們不能指望屠夫、酒商、麵包師大發善心,提供我們三餐溫飽,而只能寄望於他們對自身利益的關心。我們不是要喚起他們的人道主義情感,而是要喚醒他們對自己的愛,同時不要談論我們的需要,而是強調他們的利益。」一直以來,港人有着不同的訴求,當提出訴求的同時,側重點是「我們的需要」,至於「他們的利益」則甚少提及,特別是政治方面的訴求。
若「真普選」成功落實,香港政府施政將直接向港人交代,而非在千里之外的中央政府,更能「以民為本」地幹實事,顧及港人的真正需要,民意將成主調。然而,這個「我們的需要」對於「他們的利益」有何關係?民謠提醒我們,要強調「真普選」能為中央政府帶來甚麼利益。當然,筆者並非想否定表達「我們的需要」的重要性,但在同一件事情上,可以有不同的切入點,例如中國長遠經濟利益。
中國一直不是一個民主的國家,除了政治、歷史因素之外,經濟發展亦是不可或缺的因素。中國的政治體制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這與她從未成為歐洲殖民地有關。自漢朝(206 BC)開始,中國以「向地方分權的威權主義體制」(下稱分權式威權制)(regionally decentralized authoritarian regime)為其政治體制的重心。分權式威權制由「人事中央集權」(centralized personnel control)和「地方分權」(regional decentralization)兩者組成,與美國的民主聯邦體制(democratic federal system)的主要分別,在於中國中央政府手握地方政府的任命權,即「人事中央集權」,而美國的地方政府則由民主選舉產生。中國的「人事中央集權」最早更可追溯至秦朝(221 BC)的郡縣制,因此,從政治、歷史層面上去看,中國立國後依舊沿用分權式威權制。
「人事中央集權」是改革、經濟起飛的工具
除此之外,不少經濟學者認為,自1978年改革開放,內地經濟起飛與「人事中央集權」有莫大關係。內地經濟改革是由地方政府主導,他們熟悉自己管轄區的優勢,負責設計改革的藍圖並付諸實行。中央政府掌握地方官員任命權,成為官員盡心盡力改革的誘因,並以地區競爭考核模式,一旦成功改革令管轄區經濟起飛,官員便有機會升官發財,失敗則可能烏紗不保。再加上跨區域轉移和輪換制,將成功改革的官員調到其他地區,把成功經驗傳遍全國。故此,中國「不民主」也是有其經濟上的重要誘因。
「人事中央集權」也是內地長遠發展的瓶頸
然而,以「人事中央集權」達成的地區競爭模式,難以配合中國持續發展,不少負面影響已經呈現。地區與地區的競爭衍生出地區保護的問題,鄰近地區之間視對方為競爭對手,寧願與較遠的地區貿易,造成浪費。不少地區政府為帶動經濟增長,不惜犧牲工人利益、環境質素等去吸引外資,形成「逐底」競爭(race to the bottom),同時亦鼓吹了貪污行賄等風氣。不能否認「人事中央集權」在一定程度上有利於過往三十年的經濟發展,但未來發展必須有民主選舉制以解決目前的問題。
港推「真普選」作試點
內地發展初期,經濟增長是首要任務,GDP的高低是考核地方政府的成績單,人民亦只求吃飽穿暖。時至今日,人民開始重視環境、人權、法治等更高層次的需要,但這些訴求與經濟增長有所衝突,造成地方政府只顧GDP增長,而漠視民意令社會不穩。民主選舉能將地方政府多項的任務簡化為一項選舉任務。屆時只需以民為本爭取選票,便可顧及多方利益,不是只看GDP辦事。內地其實正為此進行試驗,但小小的鄉村民主選舉能試出甚麼?
雖然中國政治、經濟有其獨特性,但西方民主概念亦非殺死「和諧」的毒藥,反而是締造社會穩定的良方,正如經濟學教授許成鋼2011年在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雜誌發表的論文The Fundamental Institutions of China's Reforms and Development中指出,分權式威權制產生的最嚴重、最根本性的問題,必須依靠制度改革去解決,民主選舉制就是解決方法。明明是進步中的社會,眼看就要打回原形,不可惜嗎?香港於法治、制度上比較完善,亦有民主基礎,從可持續發展的角度而言,內地需要一個「真普選」的香港作為試點。
吳祖堯
香港樹仁大學商業、經濟及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助理項目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