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側影:光影木人巷最後一課 定格攝影老師的人生

蘋果側影:
光影木人巷最後一課 
定格攝影老師的人生

他是橙色的,T-shirt,長褲,背包。「橙色少人着,同其他人唔同。」穿不同的衣服,走不同的路。「喜歡橙色有個好處,買嘢唔使揀顏色。」喜歡了,就不會變。學生來了又走,有的轉了行,有的成為獨當一面的攝影記者,遊走大世界,只有他,守着小小黑房,二十四年,甘之如飴,就像定格在相框的影像,「只要有一個學生聽,我都會教下去。」他是下月結業的基督教服務處觀塘職業訓練中心的攝影系導師朱國明。
六月的一場外影課,前往中環的地鐵上,朱國明和學生正在玩手機轉珠遊戲。「這隻寵物用甚麼魔石『升呢』?」不是敷衍扮投入,他真的花時間「鑽研」,「我喜歡亦師亦友嘅關係。」戴着大圓黑框眼鏡、紮着小馬尾的他說。每年聖誕,單身的朱國明,總與他的學生過,「通常會同學生喺尖東擺地攤,放吓展板,推廣吓攝影。」遇過食環署驅趕,也遇過忘年知音。

學校結業在即,早已十室九空,只有這裏笑聲處處,朱國明正在課室內示範三原色原理。

菲林放在「放相機」,把影像投射到相紙上。

相紙要浸顯影及定影藥水,再用清水沖洗。

菲林最後會放進烘乾器晾乾。

沖洗相片用的夾子,堆滿一枱。

曾是考試制度失敗者

「有個婆婆讚佢哋好乖,聖誕節唔去拍拖唔食聖誕大餐,為興趣出嚟做啲冇收入嘅嘢。」學生付出一年的聖誕,朱國明卻是二十四個年頭。就像黑房內掛着的紅色跳字鐘,年份顯示總停留在二○○三年,那個港人躁動的年頭。時鐘的分秒在跳動,年份不影響影像在相紙上顯影,朱國明懶得調校,從此,黑房內的時間停頓了,見證學生來了又走,一代又一代人成長,歲月悠悠。
「好多學生畢咗業,都會返嚟探我,結婚又會請飲……佢哋喺攝影上有成就當然最好,但本身有改變更加重要。正生過嚟嘅學生通常冇咩自信,但就特別勤力,要畀多啲機會佢哋作主。」「觀職」收的都是中五生,大都是考試制度下的所謂失敗者。曾幾何時,朱國明也是一分子。會考放榜,五分,升學無望,時年十七的他,在美術老師鼓勵下,報讀了「觀職」,度過人生的美麗時光,就像他遇上最愛的橙色,一見鍾情。
「十多個同學各自從家帶來食物,在黑房煮飯食,雞翼尖、排骨,大家輪流負責煮。」黑房的藥水味混和着飯香,談談心儀女生,學習用四乘五大畫幅移軸相機,同窗的情誼一點一滴累積。一九八二年的畢業旅行,目的地海南島,由廣州坐船要一日一夜,當年,用的還是外滙券。只是,愛上攝影,卻沒有以攝影為業,畢業後在胞姊經營的貨倉工作,夢想越來越遙遠。

校規沒有主流學校嚴謹,學生在課室輕鬆得睡在書桌上,旁若無人。

學生在黑房沖洗菲林後,查看沖洗效果。顯影的一霎,總引來一陣哄動。

朱國明堅持要學生學好基本功,這天他便在中環海旁,教學生用傳統的4乘5大畫幅移軸相機拍照。

朱國明不似一般老師嚴肅,與學生一同坐地鐵,有時邊打手機遊戲,邊一答沒一答的閒談。

好動的學生都愛外影課,上理論課時最「失焦」,有同學在玩手機,朱國明都會隻眼開隻眼閉。

由菲林相機到數碼相機,經歷了四十多年的轉變。圖為學生把作品交予老師評相。

留校時間比在家更久

「一九八九年,因為觀職的舊同學去了北京採訪,臨時搵我代課。」那是五月十七日的晚上,二十四年後的今日,仍牢牢記着。性格被動的朱國明,為幫朋友硬着頭皮答應了,兜兜轉轉,在母校與攝影重遇,「好享受教書,見到啲學生就好似見到昔日嘅自己。」由代課老師到正職、由助教到班主任,一教二十四年。周三晚上九時多,課室燈火通明,學生仍圍着他團團轉,有時連周六也開放黑房給同學趕功課。獨居的他直言,留在學校的時間比留在家還要多。四十八歲,仍然獨身,戀愛次數寥寥可數,與攝影的情誼,反而天長地久。
「學校結業,當然無奈,但也沒有辦法。」港府推出三三四學制,收生不足,第四十八屆變成最後一屆,其他老師都離去了,只有他守到最後。「六月尾派完成績表,希望搞一個告別晚會,請歷年任教嘅老師和校友,喺呢度拍一張大合照。」將快樂定格在相框之內,可以是永恒。橙色的朱國明眯着眼,指手劃腳說着他想像中的構圖,也許天下真的無不散之筵席,雖然不捨,他還是笑得開懷。

攝影:林亦非 撰文:呂麗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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