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樹下:「革委會」在《明報》

蘋果樹下:「革委會」在《明報》

小朋友捎來他的新書,原來是幾十篇訪問稿。訪問的對象,大多是舞台工作者,社會工作者;前者幾乎是八十後的人,當然有「代溝」,後者只有一個是「老鬼」。「老鬼」還是六十年代那一套,什麼「革命就要到來」,看來「革命」也是一種職業病!
香港確然有過「革命」。1967年,菠蘿遍地,要不是周總理制止,紅衛兵可要操過羅湖橋了。
1967,《明報》剛從灣仔搬到北角,不及一年,大陸文革的火頭也燒到此間來了。傳媒首當其衝,先是《欲罷不能》林彬先生活生生燒死;簡氏兄弟去快活谷睇晨操的私家車,也給人做了手腳,好在九哥機伶過人,覺有古怪,不致發生飛轆意外。《明報》呢,那夜我和字房工友三人,「釣魚」為樂,臨天光了,編輯部的後生,拿着報紙跑過來,慌忙說道:「你看!」原來頭版的一塊廣告,給機房領班預先製了電版,來個偷龍轉鳳。內容記不着了,只記得「『革委會』在明報」(日後查先生的大紫荊勳章與楊某的,倒也相映成趣)。我說,「你們有沒有二老細沈先生的電話?」後生道:「沒有。」我說,「事不宜遲,快快找字房領班去。」
「革委會」在《明報》,還是出街了。
編輯部電話響個不停。「你們怎麼搞的?」「你們有沒有事?要不要幫忙?」「我們支持你!」「沒事。沒事。」我說完又說:「謝謝。十分感謝。」沈先生回來了,跟機房領班(大概是吧)說了許多上海話。沈先生黯然放下電話:「我們還是朋友罷?」掛線。
我們接包裹炸彈。但見火花四濺,卻悶聲不響。我以為是「詐彈」。很多年後,電視「世界華人系列」,查先生糾正,是炸彈。害得麥繼安的訪問要在茶果嶺的水濱再拍一次我。
悶聲不響馬照跑。體育路五化郎起點,果有炸彈聲響,是日賽事被迫取消。公眾席上,隔籬熟悉的一個《明報》舊人(他想跟八哥學睇晨操),奸奸地語我:「《明報》的工,有什麼好打?」
我說,「你老哥是說老婆不打白不打?」「革命就要到來」;一個革命狂潮來了,不會跟你講耶穌。不會跟你談談「開放社會及其敵人」,更遑論「民主必須的罪惡」。「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是硬道理。直覺告訴我,革命的手段成了革命的目的,革命本身就是不自覺的墮落。你說呢?
好在,任誰都知道你沒有鬧過革命!
蔡炎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