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六的上午，接到醫院來電，說有病人家屬想向我徵詢意見。接過電話，原來是張伯伯的家人。大女兒阿珊說家人已見過主診醫生，醫生說張伯伯情況非常不樂觀，病情隨時急轉直下，着他們有心理準備。阿珊說家人如熱窩上的螞蟻，不知所措。原因是爸爸最疼的大哥，長年累月需在非洲工作，若遇上緊急事情，他未必能及時趕回香港。
大概一個多月前，張伯伯的病情開始告急，他的大兒子已經回來看過病重的爸爸，兩星期前才無奈地返回工作單位，因為張伯伯嚷着他離開，說工作為重，由此可見，他們父子間的愛和關懷，表露無遺。此外，阿珊和家人，誰都拿不定主意是否再通知大哥回來，大家擔心大哥就算再趕回來一次，那時候老爸可能已經不在了；上次大哥回來時，老爸已清楚交代了遺願。
我在電話中安撫阿珊說：「大哥知道爸爸情況嗎？如果客觀環境不容許大哥再回來一次，爸爸離開了也不會怪他，大家的心都是一致的。許多臨終病人最不捨得的是親人，讓他安然離開，我們能為他做的事也做了，其他的交由大哥自己決定好了。」阿珊回應說明白了。
張伯伯臨終前幾天，眾醫生大巡時，他的身體已極度虛弱，不能說話。當醫生看下一位病人時，張伯伯向我做出一個令我大惑不解的手勢，他的手重複地擺向一邊，一位心思縝密的同事走過來向我說：「醫生們看完他後，大家沒有留意將他旁邊的掛簾收好，張伯伯因而看不到鐘，他每天都倒數大兒子回來的時間……」那時候，我才恍然大悟。以後的日子，我經過張伯伯身旁，都會特別留意有沒有東西遮擋他的視線，若有，會把它移開，張伯伯見了，都會向我報以微笑。
撰文：東區醫院臨床腫瘤科資深護師林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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