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足球無疑正在復興，但這新一代，總在關鍵時刻失手：國家隊在2012歐國盃及2010世界盃，都在四強賽失準出局；拜仁三年內兩度飲恨歐聯決賽，「小豬」舒韋恩史迪加（Bastian Schweinsteiger）不敢看隊友射12碼的影像，是他一生的defining moment。不少球迷懷疑「小豬」和「小羊」拿姆（Philipp Lahm）等的心理質素不足，每每在大賽腳軟。
幸好拜仁不負眾望贏得歐聯冠軍，功臣剛巧是「大賽腳軟之王」洛賓（Arjen Robben）。曾在世界盃、歐聯和德國盃決賽屢誤戎機（包括12碼宴客）的他，上半場故態復萌，還好最後既助攻又入球，不但救了「豬羊」，自己亦得到救贖，難怪他賽後眼濕濕說：「終於把噩夢埋葬了。」
大賽發瘟 體壇常見
人面對巨大心理壓力下怯場、發台瘟、騰雞、腳軟，英文所謂bottle或choke（不是chok），十分常見——你有冇試過考試失手、面試撻Q、在暗戀對象面前舌頭打結嗎？荊軻的拍檔秦舞陽，雖然13歲已有殺人經驗，面對秦王時，還是緊張得騰騰震，連累荊軻刺秦王失敗，自己賠上小命，歷史也因此改寫。在運動比賽關鍵時刻，動輒有上千萬觀眾收看，得失影響百萬美元計收入，運動員壓力之大，更非我們凡夫俗子所能想像。
「大白鯊」諾曼（Greg Norman），是高爾夫球界的洛賓，長居世界排名第一，卻屢次在大賽失手，例如在1996年大師賽，進入最後一輪時還領先對手科度（Nick Faldo）六桿，卻頻犯低級錯誤，最終反以四桿輸掉冠軍。識英雄重英雄的科度也深表同情，賽後兩人相擁而哭。
1993年溫布頓女單決賽，我也有睇直播。決勝盤，露禾娜（Jana Novotna）領先嘉芙（Steffi Graf）4:1兼細分40:30，多拿5個細分便可捧盃，突然「手緊」起來，先來個雙錯誤，再加兩個無壓力犯錯被破發球局。嘉芙再輕取之後一局，接着露禾娜一局內竟三次犯雙錯誤，兵敗如山倒。
美國十項全能選手奧拜恩（Dan O'Brien），原是1992年奧運金牌頂頭大熱，卻在國家隊選拔賽中的撐杆跳項目三跳失敗，一分也拿不到，無法參加奧運。
專家指出，「發台瘟」的主要成因，是想得太多。我們學習新技能，起初需要一段時間練習和適應，大腦要專注控制協調身體動作，好比在揸「棍波」車；但到技術有一定掌握後，大腦漸將責任交到「自動波」系統運作，正如學會了踩單車，坐上車自然能平衡，不用再花腦筋。對專業運動員亦然，不論是抽擊、推桿或射籃，經過長期反覆練習，整套動作早已內化成為本能一部份（亦即所謂「肌肉記憶」）。
可是，當人面對沉重壓力（通常是怕輸），有時大腦的「棍波」部份會被叫醒，對「本能」起疑，並開始壓抑「自動波」系統，接管控制動作機能。但「棍波」缺乏「自動波」的穩定性，平日練習得來的順暢動作變得生硬，準確性大打折扣。洛賓平日的獨門絕招是從右路扣回左腳施射，不知製造過多少金球，但在世界盃決賽單刀面對西班牙門將卡斯拿斯一刻，平時發夢都識踢波的左腳，也可能突然失靈。
分散注意 維持穩定
這類「發台瘟」是可以克服的。露禾娜1997年終贏得溫布頓；奧拜恩1996年捲土重來，一圓金牌夢；北愛高爾夫神童麥高萊（Rory McIlroy），2011年在大師賽最後一輪領先六桿下潰敗，兩個月後隨即振作勝出美國公開賽。
專家說，控制方法就是引開腦袋注意力，例如想着一些抽象但正面的詞語如「順暢」、「平衡」，甚至更簡單的唱唱歌、吹吹口哨都可以，老虎活士則用自我激勵說話如「我從不放棄」，總之，目的就是不再想身體和技術層面的事，讓「自動波」繼續主導。
另一類「發台瘟」，則是心理陷阱。史丹福大學一個研究，找來該校學生，分兩批做同樣的學能測驗。研究員對第一組學生說，測驗是量度他們的學習能力，對第二組則將之解釋為一個抽象的實驗。結果發現，第一組裏的白人學生，表現明顯比黑人優勝，但在第二組，白人黑人學生成績相若。研究員認為，這是由於第一組的黑人學生潛意識想起社會上的「定型威脅」（stereotype threat）：「黑人智慧和學習能力較差」，窒礙正常表現。
這個實驗結果，正好解釋體壇一個奇怪現象：整個民族的持續「發台瘟」。英格蘭國家隊的12碼舉世知名，幾乎逢射必輸，早已不是個別球員腳軟的問題。最慘的是每次失利，都積累成下一次的更大心理包袱，每個英格蘭球員射12碼時，會想起一眾前輩艾殊利高爾、碧咸、謝拉特、修夫基、皮雅斯、華度等的共同遭遇，勾起「英格蘭球員最怕12碼」的這定型威脅。
神奇的是，研究員把前述的實驗的第一組（即先講明測驗是量度學習能力），在奧巴馬當選總統前做，結果也是黑人分數嚴重偏低，但選後做，黑人幾乎追成平手。專家解釋，是奧巴馬打破了黑人定型，令黑人學生回復自信。我想起2006年世界盃八強，英格蘭12碼敗於葡萄牙出局，英軍三人射失，只有夏格維斯一個射入——他正是在12碼強國德國學踢波成名的。
姚崢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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