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看到莫內的真跡,是在台灣一個中小型展覽上,大概就三十來幅吧。跟首次在歐洲看莫內很不一樣,終於懂得為什麼真跡值得花許多炷香的時間來凝視。
那次畫展難得人流稀疏,所以造就了像驗屍般細細打量的機會,不然,左右身後有人頭暗湧着,即使厚着臉皮不顧禮儀獨霸這尺軀之地,也不能將對畫神遊活動安心地進行到底。
有同行之人問,還在看?該走了,真要看那麼久嗎?我說,你又沒做功課,自然看過了那睡蓮畫真美就功德圓滿。
那人問,做什麼功課?沒什麼,不就是先看了許多有偏差的莫內畫冊,以及把顏色飽和度清晰度惡搞後,進行三度創作改圖,然後,在真跡面前,一比較,那近看如一堆模糊印象圖、遠看如特效寫真照的體驗,就更容易設身處地想像,莫內在畫這些睡蓮時,視力已開始衰退,他如何在剩餘光線面前,留下兩眼為描畫這些專門種下的睡蓮的最後一面。他當時是怎樣的心情,他的心情又怎樣影響到畫出來的效果。如此浮想聯翩,你說,是否需要點時間空間?有人潮會湧過來的壓力,或受到身旁的耳語影響,都多多少少打擾了扭曲了對原作的感受。
該怎麼說?不如打個有點不倫的比喻。這,就像之前在不同地區不同背景不同時間下,看過有關五四六四的不同材料,得到了的印象,可能混亂到覺得沒有絕對的真相,也可能選擇了最想相信的一面,當做唯一真相。如今,好難得,有機會直面莫內真跡,即如身臨在歷史事件發生現場,用第一身去判斷感受,沒有慢思細想的環境,怎可能還真跡與真相一個公道。
當然,真跡經時間光害影響會褪色,其實都只是逼真,最逼近真實的版本。藝術品跟歷史事件一樣,都沒有辦法百分百還原本來面貌。然而,可以做的功課,還是要做的,不然,像個印象派看印象派畫作,實在對不起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