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祖母的醉蟹

難忘祖母的醉蟹

我的爺爺趙從衍是宋太祖趙匡胤的嫡系後代,趙氏是宋朝國姓,排在《百家姓》首位,以「德、惟、從、世、令、子、伯……」為字派,爺爺以「從」字排名,父親以「世」字排名,到我這輩以「令」字排名,我原本應為趙令芝,但嫲嫲倪亞震認為「令」字不好聽,拍板改用「式」字,再下一代則跟回族譜以「子」字排名。

嫲嫲是1912年出生於江蘇大家庭的千金小姐,幸運地避過了纏足命運,年青時已全身法國名牌,甚至在蘇州大學攻讀法律,還因此結識了爺爺,造就了一段美好姻緣。嫲嫲纖細秀美,高貴、有學識、有品味、受人尊敬,在男尊女卑的華人社會,默默在男人背後付出,相夫教子,每樣事情都辦得妥貼,是大家閨秀典範。祖母珠玉在前,我自小就明白自己不是大家閨秀的類型,爺爺和嫲嫲經常誇獎我聰明,背負着他們的期望,經常提醒我要發奮,也讓我更有信心去活出自己的精采。
爺爺和嫲嫲經歷了中國內戰和二次世界大戰,一手建立了華光航業。自小我就在爹哋和媽咪處兩邊住,爺爺嫲嫲住在華光小築(現時趙苑三期),和爹哋隔鄰而居,每當爹哋工作上有應酬,我會自己陪爺爺嫲嫲吃飯,相處日子多感情很深厚。爺爺給我的印象是身形高大,親切有魅力。一次我不見了心愛的毛公仔心急地到處尋找,之後爺爺拿着毛公仔出現在升降機門口,我撒嬌說:「原來爺爺收埋咗。」明明是我百厭遺留了毛公仔在爺爺的書桌下面,他也不會責罵我。去年爺爺冥壽,我和一眾堂兄妹們一起緬懷爺爺,我們說爺爺沒有改錯名,「衍」字是延伸的意思,我們堂兄妹之間,至今仍能維持良好關係。
在華光小築和爺爺嫲嫲相處的時光,對我來說非常彌足珍貴,嫲嫲生了四子一女,是鞏固家庭的核心人物。嫲嫲弄的大閘蟹出神入化,除蒸來吃之外, 還會用花雕、薑以獨門秘方醃製,成為美味的醉蟹,長大後我再也吃不到嫲嫲的味道,也對大閘蟹的熱情大減。每逢周末和兒孫們共聚一堂吃午飯是指定動作,雖然嫲嫲身形嬌小,也甚少嘮叨,但管教兒女嚴格,不怒而威,每當其他人有磨擦,嫲嫲一發聲,大家即時噤聲,恭敬聆聽,連爺爺也不例外。因為我年紀小,嫲嫲從沒有罵過我,印象中記得她偶爾會罵家中的上海廚子「大師傅」,批評他煮的餸菜。
嫲嫲經常去爹哋處找他談話,每每在花園展開漫長的散步,當見到我在泳池游泳,嫲嫲都會千叮萬囑我不能潛去泳池底,這樣會令她害怕。爹哋向來教導我金錢要用得其所,但嫲嫲則經常會滿足我的要求,未夠十歲嫲嫲已送給我最早期的黑白Windows 2.0版的電腦。嫲嫲說自己年紀長視力退化,准許我去書局買喜歡的書,每晚讀給她聽,這項任務讓我十分開心,因為我有很多想看的書但父親不肯買,長大回想才懂得是嫲嫲痛錫我才故意這樣安排。我給嫲嫲讀的書包括《紅樓夢》、《西遊記》等名著,但讀得最多的是《聖經》,因為小時候的我已經對《聖經》特別有興趣。因為嫲嫲的緣故,我的「芝芝工作坊」實行了閱讀計劃,工作坊出錢買書,由義工讀書給獨居長者聽。
嫲嫲對古董、首飾和設計均有心得,灣仔華光大廈頂樓佈置典雅的華光草堂,就是出自嫲嫲的手筆,爹哋遺傳了嫲嫲的天份,所以一直對建築設計和地產有情意結,加上爹哋很早就決定終生不娶,和爺爺發生了磨擦,因此沒有接手家族船務生意,白手興家成立卓能集團。我自小也喜歡畫畫和設計,並聽從了爹哋的意見大學修讀建築,以便接手家族事業,在英國時還去了爹哋在英國杜倫大學建築系的同學、英國著名建築師Terry Farrell的設計公司實習了三四年。
起初加入卓能集團時,我不懂得處理和父親上司下屬的雙重關係,只拼命想證明自己的能力,忽略了溝通才最重要。爹哋做生意作風踏實穩重,不作高風險投資,他熟識自己每一筆生意,要求每一位同事準時上下班,有效率地工作,爹哋從不請病假,工作是他最大娛樂,並享受「慳得一蚊得一蚊,賺得一蚊得一蚊」的樂趣,他的勤力和堅持是公司成功的重要元素。年青一輩的我會願意承受多些風險,想在父女間的軟性關係、商場實際而硬繃繃的決定之間取得平衡,我得出的結論是,首先要懂得珍惜面前的人是我的父親。每代人和父母相處都不簡單,而且影響還會跨代延續,所以趁我們有能力的時候,要珍惜並搞好和父母的關係,不要讓他們年紀大了還心中有刺,甚至到子欲養而親不在時,才來後悔。下周,我將會講述經營公關公司十年來的苦與樂,甚至被名媛當眾奚落的難忘經歷,大家萬勿錯過。

嫲嫲着趙式芝買書念給她聽,趙式芝才有機會看到《西遊記》。

嫲嫲身形嬌小,但雍容華貴,一派大家閨秀氣質。

Profile:趙式芝

趙世曾女兒,卓能(集團)有限公司執行董事及慈善機構芝芝工作坊創辦人,愛好駕駛直升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