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神雕俠侶》寫小龍女原本冰清玉潔,手臂上點着紅色守宮砂,在被尹志平玷污破身之後,手臂上的守宮砂就自動消失了。這一描寫再加上更多跟風之作而深入人心。守宮砂是武俠小說中的幻想還是真是其事?葉靈鳳《書淫艷異錄》「守宮砂與貞操帶」,其中引明代謝肇淛筆記《文海披沙》,說壁虎之血可以塗在宮人手臂之上,用之守宮。葉靈鳳沒有寫到,這一古老的傳統可能源自於漢代,《淮南萬畢術》(即《淮南鴻烈》外篇)載:「取守宮蟲,餌以丹砂,陰乾,塗婦人身,男合即滅。守宮塗臍婦人無子。守宮飾女臂有文章,取守宮陰陽者牝牡各一,藏之甕中,陰乾百日,以飾女臂,則生文章,與男子合陰陽,輒滅去。取七月七日守宮,陰乾之,治合以井花水,和塗女人身,有文章,則以丹塗之,不去者不淫,去者有奸。」
守宮是什麼呢?西晉張華《博物志》卷四「戲術」記載:「蜥蜴或名蝘蜓。以器養之,食以硃砂,體盡赤,所食滿七斤,治搗萬杵,點女人肢體,終年不滅,唯房室事則滅,故號守宮。『《傳》云:東方朔語漢武帝,試之有驗。』」
看來就是蜥蜴一種,《漢書.東方朔傳》曾提到漢武帝和眾臣玩一種名為「射覆」的遊戲,即皇上把各種物件置於盂下,臣子射之,不僅要射中,而且要猜出,被覆蓋的盂中,藏的究竟是什麼。當是時,漢武帝將隻壁虎藏在盂下,旁人皆不能射中,唯有東方朔中,而且一語中的:「臣以為龍又無角,謂之為蛇又有足,跂跂脈脈善緣壁,是非守宮即蜥蜴。」守宮,有說就是壁虎,因為經常守伏在宮牆屋壁,捕食蟲蛾,故名守宮;也有說其實是一種中國特產的雌性變色龍蜥蜴,古時稱為朱宮,在它繁殖季節,把它抓來,和硃砂一起搗碎,全身充滿雌激素的朱宮,說不定還真能在少女身上,守望處子之身。
和張華所說的守宮砂沒啥關係,所以宋梅堯臣寫《守宮》詩時,也只提到《漢書》射覆之戲,與女子貞操無關:「嘗聞漢武帝,偶問東方朔。臣擬作龍呼,慚無頭上角。」但至少,守宮一定是一種非常特別的染料,唐李賀《宮娃歌》:「蠟光高懸照紗空,花房夜搗紅守宮。」有說這些宮女連夜趕工,是在製作守宮砂,也有說是製作染指甲的化妝品,到明開國重臣湯和之曾孫湯胤積(字公讓)詠詩一首:「誰解秦宮一粒丹,記時容易守時難。鴛鴦夢冷腸堪斷,蜥蜴魂消血未乾。榴子色分金釧曉,茜花光映玉鞲寒;何時試卷香羅袖,笑語東君仔細看。」卷袖與你細看的,當然是少女藕臂上的一粒守宮砂,只是,守了這麼多年,原來只是給東君把玩的一件增加「性趣」的玩物,亦可悲矣。
按照張華的說法,用硃砂養壁虎,吃滿七斤之後搗爛,點女子皮膚之上,可為其貞潔與否最直觀的表現。葉靈鳳提到守宮砂的製法與張華略有不同,卻未提及出處:「守宮砂的製法,據說以硃砂和牛羊脂與守宮食之,日久則腹作赤色,通體透明,五月五日取血塗婦人臂上,作硃砂痣,揩拭不去,終身常在,與人交合即滅。」
另外一個問題,守宮砂到底是處女專利還是人妻亦可?葉靈鳳的看法似乎是,守宮砂也可以用來試驗妻子是否給老公戴綠帽子,可是我們印象中,守宮砂當然是處女點染才有效,這似乎有點問題。不過守宮砂早已只是傳說中的玩意。葉靈鳳的《書淫艷異錄》,於房事性學問題,多有淺嘗輒止的小品文散談,讀之,再查閱資料,於未盡之意,再查尋典籍解惑增知,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予談之守宮砂,只其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