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貨的朋友聽聞我二十一世紀初尚有機會在戲院重睹荷里活黃金歌舞片,紛紛表示非常羡慕,因為害怕他們會眼紅到與幸運兒割席,我不敢太過招積,連忙以遺憾口吻補充,陳舊的拷貝大部份未經修飾,被光碟寵壞了的眼睛稍嫌不夠喉。誰不知這立即成了進一步曬命的罪狀,電話那頭楊導說了一句「舊拷貝是vintage耶」就無以為繼,像個權威的古董鑑別專家表明立場,懶得彎低腰向門外漢分析灰塵的價值。是的,《畫舫璇宮》片上法文字幕還是鵝黃色的哩,多久沒見過了,我當然知道難能可貴,然而綜藝體闊銀幕的伊士曼七彩由絢爛歸向朦朧,嚦嚦鶯聲偶爾出現豆沙喉症狀,始終教人意難平。
除卻巫山不是雲啊,睡過碧咸級數的猛男,再睡阿茂阿壽達不到高潮有什麼奇怪?譬如兩年前發行數碼復修的寇比力克,我一面為《二零零一年太空漫遊》的玲瓏剔透讚歎,一面惋惜和新加坡國賓戲院首映的七十米釐版本實在沒得比,領教過從前那種聲色之娛,連最先進的IMAX都覺得帶暴發戶體臭。八十後九十後大概不能想像,當年堂皇歌舞鉅片多麼架勢,燈光漸暗銀幕一片漆黑,先來一段金鼓齊鳴的序曲才打片頭字幕,中場休息有間場音樂為爆穀可樂伴奏,散場畫面消失後由聲帶殷勤負責送客,周到體貼得不像話。我記得六七歲看《南太平洋》是這樣,十六七歲看《窈窕淑女》也是這樣,享受縱使不算帝王式,起碼得到公主王子待遇。後來閱報得知,荷里活公司鄭重其事的首輪發行叫road show,有點像出書先出硬皮精裝,過後再印普及平裝,矜貴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