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樹下:貧民窟宅男 - 西西

蘋果樹下:貧民窟宅男 - 西西

歐美小說很少以宅男為題材,所以遇到《貧民窟宅男的世界末日》(The Brief Wondrous Life of Oscar Wao)時,的確眼前一亮。作者朱諾.迪亞茲(Junot Diaz),生於多明尼加,六歲時移民紐澤西。小說寫的是就是來自多明尼加的移民家庭。近數十年,移民小說在歐美獨樹一幟,成為一種新類型。作家往往是第二代移民,精通當地的語文,祖家的傳統又沒有斷絕,兩重甚至多重經驗的衝擊,他們有許多故事可講,許多話要說,怎麼說出來呢?就用混種的語言。所以我們不能再用過去那種純淨精緻的文字語言來衡量。這小說的主角叫奧斯卡,出場時七歲。那是他的黃金歲月,他是大眾情人。高中時,他上的是天主教和尚學校,這時,奧斯卡已重達兩百四十五磅,不會運動,不懂音樂,不會跳舞,頂著詭異的波多黎各式非洲爆炸頭。他從小就是蛋頭,熱愛漫畫書,只要有怪物、太空船、變種人、末日武器等等,無論電影、電視、卡通,他都死抱不放。他沒有朋友,不論男女,偶然有一人來看了他,叫尤尼爾,是他姊姊的男朋友,也是小說的敘述者。
宅男本是菁英階層,外祖父是位名醫,相當富有,家居莊園。那時統治多明尼加的是大獨裁者楚希佑,此人惡名昭彰,視全國財寶和美女為己有。一天,名醫收到獨裁總統的邀請函,寫明要名醫伉儷及千金出席國慶宴會。名醫知道大難臨頭了。他獨自赴宴,幾天後,被特警逮捕了。獨裁者強佔民女的惡行在中南美洲多如牛毛,尤尼爾指出這無疑為巴加斯.略薩提供源源不絕的題材。為什麼作者忽然引出另一位作家來?原來上述情節,作家在《公羊的盛宴》中已寫過,更可惡的是,父親居然把親生女兒送入虎口以換取自己的榮華富貴。
奧斯卡考上大學,白人同學都不願意做他的室友,結果,他沒有一個朋友,總是獨自一人,在圖書館或宿舍繼續當宅男。大學畢業成為他的黑暗歲月。他找不到工作,只能回中學當代課老師。他在咖啡室結識了一個女子,是在紅燈區的流鶯。他愛上她了,但她可不能嫁給他,因為她是當地警察隊長的女人,隊長不會放過他。奧斯卡在漫畫書頁上用彩筆圈了一格圖文:愛的世界更偉大。連圈三次。為了愛,他寧死不屈。這是宅男的突破。迪亞茲這小說有不少寫法很創新,除了反映當今青少年的生活,也寫移民與本地人的隔閡,有普遍的意義。全書英語之外,夾雜西班牙語,加上電玩等等的專用語、俚語、俗語、俏皮語,再穿插前行作家的魔幻風格,敘述者時隱時現,是一本作者獨創的混合多聲道,呈現奇麗豐富的新世界。三代人的沉痛史,對社會對強權的批評,何必要類型化的腔調,文學藝術自有一種冷靜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