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寧波,車過嘉興,服務員來賣盒飯,一種肉丸飯,一種牛肉飯,賣到我們這排時,只剩下肉丸飯了。一邊是飢餓,一邊是豬疫,我旁邊的旅客就果斷地選擇了飢餓。我正猶豫,服務員很及時地說了句:「說是肉丸,其實都是麵粉。」
我就買了。服務員看她的推銷有效,更加起勁了,一路為肉丸正名。隔着車廂,我還聽到她在說:都是麵粉,哪有肉!
這是漂流豬的功勞嗎?我們突然得以面對生活中的一些真相,雖然所謂真相也多少有些似是而非,比如這個肉丸,也不可能完全是麵粉,但是,肉丸的真諦就在這裏吧:穿上肉丸的衣服,誰都能成為肉丸,不管你是麵粉,還是奶粉。
這個真諦,似乎也能用來總結這些年我們看的很多影視劇。
比如領袖人物吧,早些年,像于是之、古月演毛澤東,神似形似兩手抓,但現在的毛主席呢?弄個大腦門髮型,下巴點顆痣就出來了。出來也就出來了,還要和楊開慧整情調,玩雪花。雖說領袖也是人,賣萌也可以,但毛主席和周潤發一樣深情款款的樣子,總讓人以為是在看《上海灘》。好在,楊開慧時不時會甜甜地叫一聲「潤之哥哥」,不斷幫助我們重新入戲。
事實上,這些年,這樣的歷史人物常常就要依靠姓氏來提示身份。最近看了霍建起導演的《蕭紅》,霍建起是一個低調的導演,這部電影也不特別嘩眾取寵,但是,蕭紅的一生依然淪為一個低級的情愛糾纏敍事,這個,且不去說它。讓我吃驚的是戲中的魯迅。
在魯迅的書房,蕭紅跟魯迅談起自己的感情生活,魯迅像瓊瑤一樣開導蕭紅,你們倆啊,就像兩隻刺猬,在一起的時候,就會刺痛對方。而更令人發毛的還不是這段,魯迅給蕭紅寫了《生死場》的序,他提溜着長袍從樓上下來,下面蕭紅和許廣平在包餃子。他說序寫好了,蕭紅說,謝謝,然後魯迅說,「怎麼謝?」說實話,演員的台詞算是克制的,但這句「怎麼謝」在任何意義上都太邪惡了,它是暗示魯迅和蕭紅的關係嗎?我不知道,反正,這句「怎麼謝」,在老電影中,發生在阮玲玉被流氓解了圍,然後流氓問,「怎麼謝?」
因此,我一點都不吃驚,在《情深深雨濛濛》這種偶像劇裏,古巨基會激動地說,「八年抗戰馬上就要開始了!」吃甚麼驚呢,這種劇透對我們來說都不新鮮了,讓我感到還有一點新意的倒是《導火線》的台詞,病床上的范冰冰很深情地對古天樂說:「我好想念松花江啊,知道為甚麼叫松花江麼?以前我們那裏松樹是開花的。我們那裏的人都很窮,要出去打工,每個打工的人走之前都採摘一些松花帶走,說自己肯定會回來,但是沒有人回來。後來松樹就不開花了,大家為了紀念松花,就叫松花江。」
感覺清新呀!六十多年前的《松花江上》劇組聽到這樣的台詞,一定會感嘆現在的電影人藝高人膽大吧。
楊開慧看見毛澤東叫「哥哥你好高」,胡蘭成看見張愛玲也是這句話,你怎麼可以這麼高!有時候,聽着銀幕上的皇帝在那裏痛心地宣告自己心碎了!心碎了!要辭職!要辭職!我真心覺得黃浦江上的漂流豬,食品架上的有毒奶也不過是時代風氣。
怎麼辦呢,還用瓊瑤阿姨的台詞來鼓舞人生吧,清朝的香妃對戀人蒙丹說,「你為何總皺着眉頭,有時候,我真的很想拿一把熨斗把你的眉頭熨平。」上有天下有地,就讓香妃幫我們把眉頭熨平,讓我們開開心心吃下都是麵粉的肉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