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牽腸掛肚的歌詞,往往不是最費盡心思那些,像《似水流年》,你說它千錘百煉滴水不漏麼,實在不見得,然而一氣呵成的三言兩語,與綿綿的旋律結合得不分彼此,就這樣唱出了剪不斷的愁緒。一開口單刀直入「望着海一片,滿懷倦,無淚也無言」,搭地鐵時耳機傳來,四處車水馬龍,面目模糊的男男女女擦肩而過,大家都是沒有依歸的浮萍,特別能夠觸動神經線。詞人將生活的嚴刑拷打濃縮為「誰在命裏主宰我,每天掙扎,人海裏面」,剛剛成年的歌姬吟唱,竟然千迴百轉,同齡小公主正在為第一次舞會穿什麼裙子徹夜難眠,她嗓子中隱藏洗盡鉛華的渴念。現在Robynn & Kendy的幼齒版,傳遞的不是為賦舊詞強說愁,而是過盡千帆又回到起點,聽慣原版的不二之臣當然嫌太清白,我卻非常享受逆時鐘的刺激。也是應該的:幸也好不幸也好,一九八四的梅艷芳已經登上巔峰,而且不像瑪莉安菲芙,有相隔二三十年再唱《As Tears Go By》的福份,「外貌早改變,處境都變,情懷未變」的喟嘆,只好由他人代勞。
八十年代中末,電影節總部座落紅磡火車站停車場平台,巿政局慷慨請天天上班的員工吸收廢氣,步出電梯經過一排排私家車才能抵達辦公室,洗手間也設在外面,十足十外國人所謂的outhouse,潔身自愛的女同事頗擔心沿途巧遇色魔。使用公廁對基佬來講沒有難度,比較令人介懷的倒是一箭之遙的紅館,有時深夜才收工,與帶着狂歌熱舞餘溫的粉絲撞個滿懷,必須一起擠過海巴士。我不喜歡那時期的廣東流行曲,唯一例外是梅艷芳,也沒有過去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