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到,在三藩市冷冷清清的戲院裏,銀幕上的恩怨告一段落,那把哀而不傷的女聲幽幽訴說自己的衷腸:「留下只有思念,一寸寸,永遠纏……」喜多郎的旋律比當時方興未艾的簡約稍為繁複,像個平日瀟灑豁達的行人,臨別不知道為什麼有說不完的叮嚀,一疊一疊,拖延着就是不肯西出陽關,借鄭國江的右手把休止符揮成一串剪不斷的虛線。從今以後環顧四周無故人的威脅,不外張愛玲筆下的荒涼,經副歌一遍一遍渲染,漸漸以碎步走到天涯海角,教人就算不惋嘆寂寞的無奈,也心痛浪拋光陰的奢侈。然後,電影淡忘了,歌卻昂然活了下來,不論於什麼場合飄進耳朵,都要停下手上的勞作,回頭望一望那幅褪色的風景。
再也料不到,翻檢何小姐提供的即食精神快餐,眾多樂壇新秀欣欣向榮的創作中,竟然夾雜重新出爐的一塊老餅,我一聽只能發呆。二人少女組合Robynn & Kendy,名字發音無甚出奇,疑似串錯的寫法則不多不少有種顛覆性,前者那個非比尋常的Y有如知更鳥伸出了一條腿,後者硬橋硬馬的K取代了C,簡直是走甜的糖果,人家灰的五十色階闖出了情慾書寫新高潮,她們的粉紅輕輕一抹,也有不同凡響的效果。翻唱梅艷芳二十九年前的首本名曲,依樣葫蘆無論如何不可能青出於藍,新版本編曲居然像兒歌,無風無浪的演繹意外唱出另一番惆悵:人過去了時間也過去了,童真忽然被還原,初生之犢的小清新原本有冒犯嫌疑,反倒替昔日的頹牆斷瓦添增了層次。再一想,梅艷芳錄《似水流年》的時候才二十一歲啊,喉底怎會盛載那麼凝重的滄桑和無奈,眼淚就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