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技不講一橫一直,所以在台上領獎的,不一定是對,還得看時勢、看人情、看環境。羅冠蘭曾是香港話劇團的首席演員,舞台上盡領風騷。不過在視圈、影圈,又是另一個故事,「講黑暗,話劇界厲害得多了。」見識過學習過,07年她執起教鞭做傳承,間中出來耍兩招。相距六年再演《陰道獨白》,這一回,她終於可以放開心胸去感受去講述這個偉大又讓她曾經難以啟齒的器官……
撰文:黃晉昜 攝影:陳永威
感受器官偉大
「這是一次小團圓。」羅冠蘭以一派學院味的口脗來形容這一次跟郭錦恩、焦媛的舞台重聚,對於這個當年大膽得連劇目都要改名(《陰道獨白》曾改名《VV物語》)的演出,她說上一趟的確「考起她」,但今時今日,體會卻不一樣了。
考起她,一來,其時羅冠蘭很多時候都在忙電視劇,對於舞台演出反而有一點生疏;二來,她自言是「舊式人」,公開說這個器官也着實是有點難為情,「這個劇藉着很多個案去探討女性的這個器官,它既可以為女性帶來享受,同時又孕育了生命,更是不時被侵犯、不被尊重的地方。」羅冠蘭說2007年時,連排戲都會不自覺地將聲音調低,自嫌因為心理因素以至演出未夠深入,「好似劇裏面講到女性生育的過程,由器官如何張開、撕裂、縫針,當中連顏色變化都講得好清楚,那個真正的生育畫面我想也不敢想,好驚呀!」今年,羅冠蘭說自己成熟了、釋放了,「人大了,對這些問題消化了,想法自然不同,今次我同樣歌頌這個器官的偉大,還多了一份發自內心的感動,因為我終於敢去感受了。」
不要以為口口聲聲器官前器官後是譁眾取寵,羅冠蘭談到劇裏一個故事:戰爭中一位被輪姦女性的遭遇;即場引發我們討論,她從中看到戰爭的殘酷,和女性在戰火之中的不被尊重,「一打仗婦女就會被強姦,這不單單是敵軍要發洩,亦是一種征服對手的象徵與侮辱。」再引發的問題就是為甚麼征服女性器官會滿足了男性的慾望?最後又落到:即使是性工作者,嫖客也應該予以尊重……
享受教學樂趣
07年第一次演《陰道獨白》,同年,羅冠蘭也決定從舞台轉到演藝學院任教戲劇,她說,是時候了,那一道門,自然而然就會向她打開來,「是差不多時候想跟更多人去分享自己的經驗和看法了,所以……」同樣的際遇其實早七、八年前也出現過,那時恩師鍾景輝向她招手,羅冠蘭卻臨陣退縮,「King Sir叫到,真係無諗過去推,不過差不多要返學啦,自己卻越想越怕。」於是,她鼓起勇氣,向King Sir寫了兩頁A4紙,解釋了她還未準備好的心態,告辭了。
07年回到演藝學院卻是另一回事,當時新任院長找高級講師,羅冠蘭是市場上沒幾個的人選之一,這一回她再沒有疑慮或猶豫,面試,適合,然後上班,「有些事情,原來到了就是到了,自自然然就會去做。」
首兩年是她的教學適應期,羅冠蘭說自己面對了一些學校內的政治問題,迎刃而解之後,這兩年,她開始真正享受到教學的樂趣,而且完全的樂在其中,「教戲劇不同教中學,我們不止傳授知識與資訊,我們要跟學生走得很近,去發掘他們的潛能,這個過程其實很有挑戰性。可以說,現階段,我過得很開心。」
開心,不代表羅冠蘭會安定於此,她說,有一天,她還是會離開,「我真的不可以在同一個地方一生一世,要學的、要做的,差不多了,我相信下一道門就會對我打開。」正如她當初選擇離開電視圈。「拍劇看起來好像很辛苦,但拍三個月,其實有兩個月是坐着等的,做電視的難度不是沒有,但對角色深度的掘挖不需要深,因為太深的話可能會有反效果……」也就是說,穩定,會讓人退步,而這是羅冠蘭不希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踩低你,另一個可以上
能夠成功入屋的羅冠蘭,應該是電視台時代的羅冠蘭,事實是,那年頭,她已經在舞台界赫赫有名、獲獎無數,除了是香港話劇團的首席演員,98年更得過香港藝術家年獎(舞台演員獎)、香港十大傑出青年,曾參與演出的舞台劇逾百部。忽爾來到電視台,陰謀論看,裏面應該有個大故事。
「讀演藝時我已經不時跟同學去電視台客串做茄喱啡啦,主要是為了賺點外快,不過最初並不是太喜歡的,因為自己一向都習慣演出之前背好劇本,但電視台很多時都是臨場飛紙仔,我記得有一次去港台,我熟讀了劇本,結果在現場又改晒,在我驚訝於這種情況的時候,有人才善意的告訴我,我的方法錯了,不過,習慣了就是習慣了,我還是會背熟才去開工。」
然而去到後來,羅冠蘭卻有不同的看法:「那時逐漸掌握到舞台劇的語言,開始覺得作為演員只有一種體驗會不完整,所以決定放多點時間在電視台、電影方面的發展;後來證明,我有這樣的想法,果然是沒錯的,我真的學到很多很多。」
羅冠蘭說她在電視台的日子中,有百分之九十是開心的,對比起其時在舞台劇圈遇到的風風雨雨、人事紛爭,實在自在得多,「舞台劇的圈子不同,踩低你一個人,另一個真的可以上,入電視圈我是去學習的,我做的一直都是人哋阿媽的角色,又不是要爭甚麼獎,講黑暗,話劇界厲害得多了。」
當然,遇到好對手,也是她的欣慰,信手拈來,就有王喜、李思捷、陳錦鴻、馬俊偉等等好幾位,當中有守時有處事認真,「李思捷扮嘢的本事很高,其實他平時很嚴肅的……」此外,做慣了「阿媽」,突然有一兩個有趣的角色,也讓她過足癮,例如《學警雄心》那個穿吉卜賽民族服的姨媽燕蘭,或者武則天,「邊個女演員會不想做武則天,但……」語鋒一轉,又回到了香港電視台的製作模式,「正如我知道要演武則天,於是找朋友帶我到中大圖書館做了很多相關的資料搜集,但最後,根本就用不着這些,因為這個劇的武則天原來是四腳蛇上身,只要做得好笑就可以了。」
有要求,所以不快樂
1988年,羅冠蘭便開始拍電影,「我始終都覺得自己未做好這個範疇。」連94年讓她拿了第十四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配角的《我和春天有個約會》,她也認為,這不過是舞台劇版的重演,「部戲很多wide shot遠景,不算是電影的語言。」而許鞍華導演《女人四十》中姑仔的角色,更一直令她耿耿於懷至今,「面對那麼多好的演員,自己做得實在不夠好,感覺是辜負了找我演的人。」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我是一個對自己有要求的人,所以很多時,我會不快樂。」
羅冠蘭為了對「進步」的追求推開過一道又一道的門,走到今日,在《陰道獨白》公演之前,她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