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藩教授2012年2月仙逝,從此,理學界失去一位巨擘,文學界遺下不少欷歔。重讀童元方教授2008年3月在副刊的〈和而不同〉,令我憶起一段往事。
2007年某寒夜,我和太太到上海菜館用膳,安頓後瞥見旁邊坐着的正是童元方教授。我太太是唸翻譯出身的,對於當年的論文指導老師黃國彬教授的同事,沒有不識之理,而我則拜讀童教授文章已久。驚訝的卻是童教授好奇追問究竟,因我既不是中大學生,也非翻譯系出身(我當時在港大唸中文碩士)。我很坦率的說因為我很喜歡看書,童教授客氣地着我給她寫地址,說稍後寄新作給我,我開心得不得了,照着辦。可能是我談得太忘形了,童教授向我介紹對座的乃陳之藩教授,眼見端坐如泰山的一位老人坐在眼前,陳教授的名字我是深交的,眼前的陳教授我是初識的。他給我的印象是嚴肅而冷峻,像寒風中積雪的五嶽,展現飽經風霜的沉鬱與深邃,既有古代文人剛健的遺風,又有當代鴻儒典雅的風範。
當時他倆正為一篇文章斟字酌句,童教授見我好奇,從陳教授手中取過紙箋遞給我看,我受寵若驚,不知應對。她說:這是剛寫好的文章,還未發表。當時我想:看吧,未免不合身份,不看,又有失禮數。於是匆匆看了一遍,應對了兩下,便埋首用餐。其實今天想來,當時未免稚嫩,如我大膽表達,兩位一定不會訕笑我的淺薄。那篇文章就是〈和而不同〉了。
〈和而不同〉談的是有關愛因斯坦重孫保羅與太太桑德拉對愛因斯坦與太太米列娃的看法。文章清淡、優雅,原來背後卻經過多番洗煉,正像陳教授自己文章所說:法國妞兒的美,是刻意中的不經意的美,是苦心營造的不經意美。兩位文學大匠下筆如此小心、如此謹慎,倒教我上了寶貴一課。以後下筆必正襟危坐,絕不馬虎,像董橋所說,有自己下款的文章更不能草率。今天很想向陳教授請教下筆功夫,可惜已沒有機會。
(編按:林夕抱恙,「常言道」是日暫停。)
作者:區肇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