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沉默大多數」找代言人,可考慮我。普選這重要政治課題,我一是鬧情緒、扮冷感,一是想知多一點,但嘆自己沒時間去知多一點。這時候,「沉默大多數」找「代理士」,由「代理士」代分析和發聲,我的「代理士」是余若薇。爭取普選路上,我可以陷低潮,感疲累,甚至洩氣,但余若薇不可以。2017年特首普選細節茫無頭緒,梁振英政府策略地愛理不理,「沉默大多數」怎沉默,也有點焦急。以我為例,我對普選是有期望,期望是選舉越真越好。甚麼是真?北京容許民主派派出最有勝算的一個人出戰,這個人是余若薇。
一坐低我們在討論是誰揀這間餐廳,我解釋很多餐廳不容許食客周圍影相,過往訪問的攝影,通常是先斬後奏進行。余若薇揀這間餐廳揀得真好,我們可大模廝樣影相,因為我認識東主。余若薇否認是她揀這裏,經過一輪推測,鎖定是她秘書揀的。余若薇最近在秘書面前讚過這餐廳。我們談到她和身邊人之間的信任,她指秘書、司機、家傭全部為她工作20年以上。除了對人好,有甚麼秘訣?她的答案是好運。實情當然不只是好運,不過運氣在民主運動也很重要,我希望余若薇繼續好運下去。
電視辯論KO煲呔 贏民意
我清楚記得余若薇成為我「代理士」的時刻。人生發生的事情,大部份水過鴨背,但這件事太深刻,是2010年曾蔭權和余若薇就政改方案進行的電視辯論。記不起為何,我由頭睇到尾,余若薇的表現太震撼。收費電視進行即時民意調查,問觀眾哪一位表現較佳,有一段時間調查結果是9比1,余若薇勝。余若薇的表現超越能言善辯層次,她的從容只能來自堅定信念,一舉一動散發着自信,從這一刻我和她發生了「代理士」關係。
「沉默大多數」跟「代理士」的關係又近又遠,心裏近,實際遠(我是第一次跟余若薇食飯,夠沉默未?)。過去一段時間,我留意到余若薇很多時間在解釋,解釋公民黨參與五區公投的理念,解釋公民黨在港珠澳大橋和外傭官司的真正立場,解釋她在立法會選舉落敗,不是未盡全力。余若薇好像有點累,記住,我可以累,但余若薇不可以。
「我從來不視自己為別人的象徵,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但一定要做好本份。」她的意思是她不累。現在感累的話,幾時到2017年?
「我覺得重點是不可脫離群眾太遠,我承認掌握定位和步伐不容易,沒有人在前面帶頭不成,帶領者太勇又不成。最近的氣氛確實令人擔心,我身邊不少朋友指不想睇報紙,因為關於香港的新聞令人煩厭。這現象令人擔心,人人都冷,香港怎走出這困局?」
靠寫揮春 接觸沉默大多數
余若薇每年一次深度接觸「沉默大多數」,是落區寫揮春。今年黃之鋒請余若薇寫了「學運成功」,之後幾日,一個又一個年輕人來找她,同是請她寫「學運成功」。應該是黃之鋒把揮春貼上facebook,其他人看到。余若薇驚訝這個年輕人的感染力:「一方面香港很冷,另一方面見到年輕人的熱誠,好開心。」
談年輕,我想談2012年立法會選舉。跟2008年一樣,余若薇排第二位,分別是這次她落選。外間感覺她的緊張程度跟2008年好像有分別。余若薇不認:「民主運動一定要有新面孔,2008年我排第二,想法很簡單,如果只選到一個人,這人是陳淑莊;如果選到兩個人,我一樣用心做議員,跟鬥志無關。」
2012年余若薇排第二出戰新界西,成績比在港島排第二的陳淑莊差,余若薇面對建制派的配票機器,她最大感受是感受不到:「競選活動期間,我真係唔覺他們這麼厲害。」這就是配票機器的厲害,它的威力只須在選舉日發揮出來。
告別12年議員生涯,余若薇當上公民黨主席。工作性質不同了,工作環境由立法會變為公民黨。這幾年公民黨處理大橋和外傭官司,惹市民不滿,其中包括一向支持公民黨的中產。每次見到公民黨領導談起官司,覺得他們有「被屈」感覺,總是吐苦水。談起大橋和外傭官司,余若薇立場堅定:「我覺得有需要成日講,提醒別人,我們曾經做過這件事。最近有人對我說,因為大橋和外傭官司,沒投票給公民黨,但現在看通了,公民黨是對的。假如有人批評公民黨不夠激,我要提醒這些人,公民黨參與五區公投時,被批評太激。」
睇化世事 行動前知會市民
余若薇認為爭取「沉默大多數」認同非常重要,例如近日戴耀廷提出的佔領中環行動,她指出這行動最大難度不是集結一萬人佔領中環,而是爭取主流民意支持。「阻住人搵食」在香港是一件很嚴重的事,而且政府很懂得利用市民這種心態。她認為千萬不可以迴避這些問題,事前不停去講,等市民有心理準備,再去判斷整件事是否值得去做。
余若薇睇化咗?「睇化有甚麼不好?」對,睇化有學精的含意,沒甚麼不好。
余若薇認為「沉默大多數」很難掌握,有些事情發生之前是預計不到。她記起2003年7.1遊行前,她曾埋怨市民冷淡,這麼重要事情也不積極起來,但短時間內民意竟可逆轉。她指學民思潮的反國教運動,最初也是無人理會,過了一段長時間,隨着一、兩件事件爆發出來。
「我認為沉默大多數在關鍵時刻會站在對的一邊。」
關鍵時刻不能刻意營造出來,不容易準確估計,要來的時候沒法擋。余若薇認為她須做的,是時時刻刻做好份內事。目睹香港政治近況,她當然擔心,也有悲觀時刻,但她信任「沉默大多數」。
最近梁振英指練乙錚的文章誹謗他,余若薇隨即在網上發起「歡迎特首告我誹謗」運動。一件神奇的事發生,她有一個好親的親戚,這些年從不跟她談政治,她也不會主動提起。今年拜年時這位親戚突然說:「我今次真係好支持妳。」余若薇笑說:「即係以前不支持我。」
2017普選 政府肯定拖字訣
身為「沉默大多數」自封代言人,我連忙點頭,對,這就是「沉默大多數」,失驚無神會彈出來。余若薇說:「我要不停講,事件發生之前就要講,我講的東西一定有人不同意,但我覺得我是在儲蓄,慢慢一路增加認同我們價值的人。」
香港人是否激咗?余若薇同意,她舉例,到大角嘴等舊區寫揮春,遇到很多老人家,本以為他們要求她寫「出入平安」,但經常出現的竟是「民主萬歲」。公民黨行較激路線,是市場趨向?「斯文激進路線一定有市場。」
言歸正傳,我要談一件余若薇不大想跟我談的話題,是2017年特首普選。她不是不想談普選,而是她看穿我的來意。「沉默大多數」不管多沉默,對2017年普選,是有一定期望,畢竟是香港人第一次普選特首。梁振英政府和建制派不想談普選,藉口是有很多民生問題須處理,現在距離2017年仍有時間。普選細節肯定帶來社會激烈辯論,政府策略是拖得越遲越好,減少討論時間,到時夠鐘開車。
大多數人最關心的普選問題,是入閘門檻。我的底線很簡單,余若薇肯出戰的話,政府會否設門檻來阻止她入閘?我認為余若薇是唯一一個民主派人士,可得到泛民各派支持,成為泛民唯一出戰代表。假如毓民、何俊仁、長毛一齊出選,到時泛民輸梗,門檻變得無意義。
各位閉上眼睛想像,2017年特首選舉電視辯論,梁振英以他的語言偽術硬碰余若薇的堅定信念,建制派怎可能沒怯意。2017年普選這麼重要的事,坊間討論太不足夠。我留意到余若薇表情變為微笑,只聽我講。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事情發生前不停講。如余若薇說,民主路漫長,過程中出現100件、1,000件小事,但每一件小事都可能重要,都要做好,因為小事加起來隨時變為大事,雖然我們沒法準確預測發展。由2013到2017年,中間四年,的確是不短時間,余若薇當然不想太早討論她在普選中的角色。但我沒太多機會表達這種訊息(以後她怕了我),「沉默大多數」希望由余若薇出選,原因是她贏面最大。未來四年,「沉默大多數」可以偷懶,甚至消極,但須確保余若薇保持高昂戰意。就假設「沉默大多數」授權了我來監察余若薇的士氣。
她仍然是以笑容回應我,唯一插嘴,是我形容2017年為第一屆普選特首,她在意「第一屆」這概念:「戴耀廷提醒了我,這不是第一屆,是以後,以後可能不變,我們千萬不可以接受『選住先』,第日慢慢傾的謬誤。這是普選,不是第一屆普選,選前門檻要傾得好清楚。」這就是我的余若薇,2010年電視辯論,最令人深刻的一句話,是她寧可原地踏步,也不行差踏錯。
戰意高昂 絕不接受假普選
「很多事情是易請難送,日後改變很難,因此我們不可以接受假普選。2017年不是『第一屆』普選,而是普選,千萬要記住,這是很重要的一點。」
假如這訪問是我為沉默大多數做的「余若薇戰意調查」報告,結論是她戰意高昂。13年從政生涯讓她看多很多很多事,不要忘記13年前她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大律師。今日的余若薇更化、更全面、更看得通:“Nothing is written down. Things can change. One learns from experience.”
最後我要再一次扮代表,我重複這個問題:假設我有辦法取得「沉默大多數」的幾百萬個授權,兼成功協調泛民,推舉余若薇為2017年特首選舉候選人,她會接受這挑戰嗎?
「2017我仍會在民主路上。」
不運動的運動員
代表「沉默大多數」監察余若薇的狀態,當然包括身體狀態。我問余若薇平日有甚麼運動,她答:「民主運動。」她笑着解釋自己懶,最近和丈夫上pilates堂,經常走堂。不過她覺得自己身體狀態甚fit。「寫揮春寫了一個月,由朝到晚,我寫吊筆。」
「還有,每年遊行我不是行,而是幾個鐘頭企在梯上嗌咪,你試吓企在梯上幾個鐘。」
問女士的年齡絕不禮貌,不過我覺得余若薇的年齡應該是公開資料。她笑着答:「我屬蛇,不過有排未生日呀!」
我不會忘記的電視辯論
我是美國政治迷,關心美國政治歷史和近況,對總統電視辯論有點認識。當聽到曾蔭權接受余若薇邀請,出席電視辯論,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香港式電視辯論不看也罷,香港辯論者質素不能跟美國總統相比。
2010年6月17日,記不起是甚麼原因,我就是坐在電視前,抱着姑且一看心態。一看便停不了,余若薇的表現令我至今難忘。最出色演員和口才最叻的人,也不可能表演出這種自信。
關於這個電視辯論,維基百科有這一句:「馬嶽指這是人類有電視以來最懸殊的辯論。」我期待余若薇對梁振英。
蔡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