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十個星期,廣播道冒出麥嘉緯這名字。三十出頭的後生仔,在《星期五主場》逼律政司司長袁國強埋牆角。有人說他惡死,吳志森撰文激讚,靚仔外形更令嚴肅的訪談節目霎時多人追看。想起《精裝追女仔2》老周電視台開拍《唔啱就要打》,靠打搶收視,如今這句套在麥嘉緯身上,一樣講得通,但只係用口,唔係出手。「受訪者一迴避我就追問,再遊花園,就要打斷佢!」
撰文:蔡俊業
攝影:陳盛臣、部份圖片由香港電台電視部及受訪者提供
惡人上身
麥嘉緯的公司同事不是稱他洋名Erik,而是「王子」,意指平時言談舉止皆溫文爾雅;也說實在,訪問那夜,接觸和面談兩小時,他表現正常,偶爾表露出典型書生的腼腆,頗肯定他不是走火爆、寸嘴條路,與訪問律政司司長袁國強時連珠炮發,似要逼他埋牆角的渾身氣勢徹頭徹尾是兩回事。有人形容這個麥嘉緯很霸道、惡死,令袁司長鏡頭前窘態盡現,他不置可否,倒承認自學生時代便好辯成性,年少氣盛,凡事要拗贏。「由中學到大學都係一個好active嘅人,參加好多課外活動,讀大學嗰陣,會討論時事,上莊搞實務工作等等,令到我好慣去同人拗,同人對質。不嬲都有人話我太好辯㗎,以前就更加犀利,同我諗法唔同或者一聽到唔順耳嘅就要拗到贏為止,唔畀位人哋入!」
投身社會後,Erik的戰鬥格已有所收斂,惟獨事情觸及他熟悉的範疇,或者表達意見的人跟自己有關,內容有違邏輯甚至歪理,就像訪問袁國強時,涉及釋法爭議,由於他跟袁繫屬港大法律系同門,向來又經常留意相關新聞,是故一談就會變得肉緊。
重溫當日錄影,訪問劈頭就問袁國強作為資深大律師,對於香港回歸以來頭三次釋法有何意見,司長一直支吾以對,結果四分鐘內,遭麥嘉緯打斷發言八次,「嚴格嚟講係有少少『上身』囉,好Chur(去到好盡)!」但Erik強調,節目的定位是希望嘉賓直接回應觀眾想知想問的問題,倘若對方遊花園就得追問到底,絕無奚落對方之意,反而是借對談交鋒,凸顯受訪者的回應質量。「我只是提問者,佢有能力或者所講嘅係有理據,我哋就通過唔同提問,畀機會佢突出呢樣嘢,倒轉頭你講嘢渣、理由唔充份,亦會一睇就知。」
每逢錄影前一天,Erik都會跟節目策劃尤翠茵,確定錄影時的對談方向,更重要是猜想對方將如何回應,既基於電視製作的考量,也由於應邀受訪的都在政經界舉足輕重,談的內容涉及民生政策大事,難得人家坐定定,豈能錯過任何對質機會?言即,當日袁司長迴避釋法提問,也是他們預計之內,「係有諗過類似答案,但無預計過佢會遊花園、答非所問到一個我要打斷佢嘅程度!呢個亦都解釋到,點解訪問張炳良嗰集個感覺好似無去得咁盡呢?就係因為佢有正面回答緊問題。當官員在其位嘅時候,責任就大好多,對問題無得迴避,無得唔知道,我哋係應該去得盡嘅!」
捍衞批判底線
接過麥嘉緯的卡片,他的職銜是編導,如今能夠單飛負責《星期五主場》的主持工作,絕對跟空降的新任廣播處長有關。毫無廣播經驗的鄧忍光,2011年9月掌管港台,接替黃華麒,外界已視此為政府陰乾港台之舉;至去年底鄧忍光與員工會面時,建議用一對一訪問形式的新節目,取代有27年歷史的《議事論事》,結果遭到內部強烈反彈,《議》得保留,但新節目照舊去馬,猶記得節目出街前,《蘋果日報》港聞版以「港台推喉舌節目」為題的一篇報道,指「港台始終難逃淪為政治喉舌」,到後來節目首播,麥嘉緯西裝筆挺的站在訪問台上講出那段簡介:「作為主持,我只係知道,要做喉舌就要做香港人嘅喉舌!」言猶在耳,袁司長已率先遭KO,想到這裏,內心泛起一個假設,麥嘉緯的咄咄逼人,會否還有另一層更深意義,就是與同事聯手,藉節目中「發難」來表態,製造話題,反過來令政府及廣播處長捉蟲?麥嘉緯頓了一頓,「我明你嘅意思,不過又真係未去到呢個位,至少我係有一種感覺,就係唔可以衰,如果個節目做到比較溫吞嘅話,我哋就覺得無咁好。」他說在港台電視部公共事務組內所有同事,做任何節目,「批判」的那條底線絕不能退,「只要條線一退,今次唔夠批判,下次批判啲嘅時候,質疑聲音就會更大,呢種質疑未必係嚟自『樓上』(高層或政府)。」
相比港台收政府錢,沒有商業壓力,尚且有空間去堅守批判底線、編輯自主,但近年坊間多少同業早已失守?談到新聞審查,作為傳媒工作者,其實有苦自己知,整個行頭越來越難做,Erik直言,這問題責不在記者,而在公眾。「記者嘅堅持一路都有,但既然做調查訪問嘅市民覺得有咁多自我審查,我覺得只能夠靠整個社會要求傳媒唔可以咁,由公眾畀壓力佢哋。」不過,Erik認為近年就算很多跟一般市民有關的議題其實很重要,但他們一樣忽略,關注點非常狹隘,真正關心新聞自由在倒退的只是一小撮人,近年又因為社會太多問題而要上街抗爭,疲於奔命,「我覺得最恐怖嘅就係,就算當一個好關心社會嘅人,近一、兩年樣樣嘢都觸動到你嘅核心價值,就算你有心力、精力,想去做啲嘢,但當有十條柱冧緊嘅時候,你撲埋去邊條柱好呢?」這不是很絕望嗎?Erik便回歸到傳媒和言論自由很重要這一點上,「香港生活逼人,每個人嘅價值觀唔同,所以傳媒只能緊守崗位,等香港人知道,言論自由、新聞自由,甚至警權同埋司法獨立呢啲價值同原則,係同佢哋生活息息相關囉,令到更多嘅人醒番,而如果係醒咗嘅嗰班,就算你唔起身吶喊,至少都同身邊人多講兩句,叫醒佢哋。」
Make a difference
作為節目主持,掉轉頭接受訪問,麥嘉緯的眼神告之,他並不習慣。問他,覺得哪一集的表現自己也頗滿意,他沉默思索,坐在身後,其上司尤翠茵搭訕:「通常都話未做嘅集係最好,哈!」他恍然大悟,邊笑邊點頭:「好好呀,呢個答案好好呀,死啦,我真係要學吓呢啲答題技巧。」或許顧及己身的嚴肅專業形象,我覺得他答得不夠放,於是改從閒餘興趣入手,點知,Erik說他最愛行山、睇書、聽廣東歌,睇戲?還要不好英雄片和動漫,表裏如一,貫徹新聞人Style,真的沒有落差?直至他自爆近期聽Shine,我來不及反應,以為聽錯,但眼見他神情雀躍,就知道有好料了。「因為係嗰個年代嘛!我有睇佢哋嘅演唱會,其實好多首歌都鍾意,《燕尾蝶》、《曼谷瑪利亞》入面嘅社會觀察同思考,可以話比謝安琪更早。」
Erik口中的「嗰個年代」,正是入讀港大法律系,兼住在大學堂的時代,「點解揀住U Hall呢?因為HKU嘅理念就係講『博盡』,而傳統嘅hall就更加重視呢種價值,而U Hall有一個類似motto嘅就係講我哋要make a difference,無論將來你喺咩崗位,都希望為社會帶來改變。」而正因為這種價值觀,決定他05年畢業後棄做律師,再讀新聞系碩士,投身傳媒行列。「我揀讀law係因為有興趣,覺得對做任何職業都有用,而且法理嚴謹清晰,仲係維護公義嘅工具,不過我成績唔標青,當時已經無諗住做律師,要做到make a difference,喺第二行我會有信心啲!」如今是最壞的時代,可他仍堅守在大學學會的座右銘,為自己,為社會帶來好的改變,冀以善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