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外有幾片田,其中一塊田由一對年邁的夫婦耕種,婆婆種菜,伯伯種桃花樹。五十來株桃樹,每株都有逾二十年的高壽了,說是高壽,因為聽懂花的人講,一株桃樹大概最多可以存活三十至四十年,然後需要重新嫁接才能繼續繁衍下去。
種花的伯伯像他的花兒們一樣,也已是八十有餘的高壽,在十二月的清晨,我用衣帽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帶着大黑狗去散步,看見他還是身着夏天的單衣薄褲,赤着腳在桃花園裏勞作,將植株用紅色的尼龍繩纏繞起來使將來的樹形好看,聽見我叫「阿伯,早晨!」他便麻利地轉過身,目光炯炯地望着我,很認真地大聲問:「今日無返工麼?」聲音亮如洪鐘,我便也大聲回答:「返!一陣間就返!」這都是固定的問候語,只要碰到他,老人都會說同樣的話,大概他最擔心的是沒有工作、沒有收入的日子。
不知道為何,今年的桃花開得特別早,才一月中旬,伯伯的桃花園裏已是一片嫣紅,旁人覺得美,我卻為他心疼,辛苦種了一年花,時間不到花就開了,時花時花嘛,到了春節怎麼靠過時的花賣錢?我很想關心他,問他一下早開的花怎麼辦,末了還是不忍心,開過的花還能再變回花蕾嗎?但他看上去沒有太擔心,每天清晨見面,還是響亮地問我今天返不返工,反倒是他操心我多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