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高人起《一代宗師》底，查出襯托昔日深水埗街景那首歌是何大儍呂紅合唱的《天之嬌女》，真是無孔不入千里追蹤。我看的國際版插曲換掉了，不過平板電腦見到第一句歌詞「樓上有位大老闆，品性古怪立雜」，迷失在童年的旋律馬上湧回來。西曲中唱，原名《鈕和蝴蝶結》，比較熟悉姚莉國語版《莫奔跑》，廣東話的一首關在麗的呼聲塵埃裏，從來沒有帶在心上，幾年前買了一張昔日粵語流行曲集錦鐳射碟《多多福．金山橙》，成年的耳朵才再次有機會聆聽這些久違的詼諧。
我們家對語言沒有歧視，國粵英一視同仁，但不知道為什麼記憶檔案涇渭分明，三大門派各據私家重地，有種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況味。可能是自幼訓練有素吧，習慣了在某些戲院只會見到任劍輝余麗珍，另外一些銀幕單單出現柯德莉夏萍尤伯連納面部特寫，久而久之自自然然不會將甲放置在乙的地盤，缺乏實踐比較文學的智慧。老來終於開竅，學會在語言雙程路找到樂趣，譬如這一首，原曲唱的是女子嚮往都市繁華，不要滿腳牛屎但求周身時裝，司徒明先生把它移植到國語舌頭，竟然變成對貪慕虛榮的譴責：「你這姑娘說大不大，你說小不算小，勸你乖乖要學婦道，不要像頭小野貓，小心謹慎莫奔跑。」一副老冬烘口吻，看不過眼有志展翅高飛的青春小鳥，拿出祠堂家法懲戒搞亂傳統秩序的飛女。更反動的還在後頭：「你這姑娘誤解自由，把口號亂喊叫，一天到晚要學時髦，不要像頭小野貓，小心謹慎莫奔跑。」表面似乎關心走得太快的新生代跌倒受傷，實質替保守勢力作打手，原曲詞人假如通曉中文，不氣到七孔生煙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