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熱播的無綫劇集《老表，你好嘢！》有幾好嘢？它將中港緊張關係，以輕鬆手法呈現螢光幕，卻又令港人更關心「中港衝突」這已燒到眼眉的議題。近日香港奶粉荒演變成社會問題，令網民、內地旅客與學者捲入無止境的謾罵戰場，中港矛盾當然不是今時今日的事，在歷年影視作品亦有迹可尋，但隨着時代變遷，內地人在港人心中定位也不斷在變。由《網中人》的阿燦，到《省港旗兵》的大圈仔，至《表姐，妳好嘢》的表姐，再到近年為內地人度身訂做的公安角色，都隱現了當時的中港關係。《老表，你好嘢！》王祖藍飾那滿口鄉音的蔡芯，其實原型就是阿燦，可見中港問題萬變不離其宗，大概只有「和諧、和諧」才能解開死結。
撰文：馮國康
70年代儍頭阿燦
70年代，中國政局動盪，不少內地人冒死偷渡來港，求過安逸生活。香港政府74年實施抵壘政策，內地非法入境者若成功接觸香港親人，便有權在港居留，若被執法人員截獲就要遣返。大批新移民湧入，由於彼此在文化和經濟上存在極大差異，無形中加深了中港矛盾。
當時社會，普遍港人某程度上都歧視內地人，其時的電影和劇集，間中會醜化內地人角色，藉此肯定港人的本土身份。無綫劇集《網中人》（79年）便塑造了程燦（阿燦）這角色。廖偉雄飾演的阿燦，就是受抵壘政策保障的內地偷渡客，首集講述他在蛇頭協助下成功來港定居。阿燦儍頭儍腦、污糟邋遢、爛身爛勢，又好食懶飛、急功近利，儼如所有負面人格都在他身上找到，與年輕上進、周潤發飾演的哥哥程緯形成強烈對比。阿燦鯨吞三十個漢堡包的一幕，某程度上是影射內地人貪小便宜。《網中人》播出後產生極大迴響，「阿燦」自此成為內地人的代名詞，且帶有濃烈歧視色彩。
80年代同情旗兵
84年中英簽署聯合聲明，聲明指出香港是中國領土，英國需於97年7月1日將香港交還中國，在「一國兩制」原則下，香港的資本主義制度可維持五十年不變。常被批評政治冷感的港人意識到九七問題迫在眉睫，影響到切身利益。
港人對內地人及共產黨的恐懼，完全投射在電影《省港旗兵》（84年）上。這齣由麥當雄和蕭若元構思的經典，講述林威飾演的新移民大東，帶領幾位「大圈仔」偷渡來港「做世界」。這群悍匪十惡不赦，卻是有血有肉的真漢子，比起片中那些狡猾奸詐、唯利是圖的港人更有人性。林威率眾打劫金舖後，被沈威飾演的黑幫出賣，警方將他們圍堵在九龍城寨。片尾那幕經典的城寨巷戰，悍匪與警察身份互換，觀眾不自覺同情大圈仔的遭遇，這是全片最吊詭之處。蕭若元日前接受本報記者訪問時說：「當年中港矛盾同𠵱家好唔同，以前係內地人落嚟香港食大茶飯，𠵱家內地人有錢過港人好多，變番係雙非孕婦嚟搶床位同撲奶粉。」他表示隨時代轉變有新構思，欲游說麥當雄開拍以中港矛盾為題材的《新省港旗兵》，他說：「故事係貪官食晒錢，仲俾人屈上房，搞到周身蟻。」蕭若元指《老表，你好嘢！》只是舊瓶新酒：「其實每個階段總有呢類題材出現。」
90年代恐懼表姐
89年6月4日，解放軍與民眾在天安門廣場爆發衝突，手無寸鐵的學生被無情坦克車輾過，是中國最黑暗的一夜。六四事件後，港人進一步產生身份認同危機，對中國暴政更感厭惡及憤怒，而且有感九七將至，對回歸祖國產生了無形恐懼，惟有通過電影發洩，造就張堅庭《表姐，妳好嘢！》（90年）系列電影的成功。
鄭裕玲飾演的內地公安鄭碩男，行為粗魯潑辣，處事不按章法，開口埋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她與張堅庭飾演的表弟阿勝奉命押解毒販來港，由梁家輝飾演的伍衞國接待，引發連串衝突及笑料，最終中港合力將毒梟落網，眾人冰釋前嫌，雖然公式化，但也是港人最想看到的結局。「表姐」代表了中國政權，同時巧妙地暗示中港相連的「親戚」關係。
其後的《表姐》系列，鄭碩男逐漸變得女性化，由第一集暗戀梁家輝，至《表姐，妳好嘢！4情不自禁》（94年）戀上老外警官河國榮，對戀愛越來越渴求，正好是港人渴望與中共磨合的集體欲望投射。
張堅庭日前對本報記者說：「我當年大學讀歷史，好有興趣研究共產黨同國民黨，結果開始拍戲，碰啱又有九七問題，我咪構思咗呢個系列電影。嘟嘟當年係好演技兼講得流利普通話，正係適當人選。」張堅庭大爆電影公司老闆何冠昌在開拍前都擔心投資錯誤，他說：「開戲前何生猛問我會唔會瀨嘢，我當然畀定心丸佢。結果部戲拍完等上，電檢又hold住幾日，我就話佢哋唔放就去遊行，好彩最後好收得。」他現時每晚陪太太楊諾思追看《老表，你好嘢！》：「祖藍話拍嚟向我致敬，套劇好好笑，老婆都好鍾意。」
97臨近國產英雄
越接近九七，港人越明白與內地人密不可分，再不能抗拒及仇視，惟有嘗試同化及溝通。97年前，一系列帶有政治色彩的喜劇應運而生，最具代表性當然是慣用黑色幽默諷刺時弊的周星馳電影。《賭聖》（90年）中，星爺扮演擁有特異功能的內地人星仔，申請來港探三叔吳孟達。電影第一幕便對這位內地客毫不留情地挖苦，他用人民幣買汽水，被警察恥笑「大陸仔」，之後又隨地吐痰，着鞋唔着襪。然而，星仔這星斗小角色，竟搖身一變成為「賭聖」，穿西裝gel行頭，又有靚女綺夢埋身，洗盡土味，觀眾也不期然代入角色，希望星仔在賭枱上擊潰奸人秦沛。《國產凌凌漆》（94年）的主角阿漆，是中共委派來港調查恐龍骨失竊案的國家特務，由袁詠儀飾演的香港女特工阿琴接應。其間雖然互有猜忌，最終亦聯手對付大反派金鎗人，是中港合作的又一例證。可見電影逐漸將內地人塑造成英雄角色，透過意識形態，讓港人潛移默化接受內地人。
回歸後強權壓港
九七過後，中港的經濟幾乎逆轉，內地越見富強，香港則經歷03年沙士後元氣大傷，反過來要內地施援手，以更緊密經貿關係（CEPA）同自由行來振興經濟。大批國內高消費族群來港消費，港人的優越感消失於無形，甚至被內地人嘲為「港燦」。政治層面上，港人有感中共影響力越來越大，自由逐步被收窄，難免感到惶恐，而這種恐懼充份反映在電影的角色上。內地人不再是愚昧無知的「阿燦」，而是象徵強權的「公安」。再者，在合拍片大行其道下，醜化內地人的角色已逐漸消失。然而，杜琪峯在《黑社會以和為貴》（06年）反叛了一次，電影表面講述一班黑社會爭做「和聯勝」話事人，實則借內地省公安廳的石副廳長（尤勇飾），威逼古天樂飾的Jimmy仔世襲話事人，隱喻中方要管治香港，不想香港實現普選。片末，古仔被誘騙當話事人後，狠狠的痛毆尤勇一頓，是港人的心理投射。不過，杜琪峯在即將上映的新片《毒戰》也妥協了，由古仔飾演大毒梟，正義必勝的公安則由孫紅雷扮演。
彭浩翔則為港人爭番口氣，在《春嬌與志明》（2012年）中，余文樂飾演的張志明，面前有年輕索女楊冪不要，最後還是揀了港女楊千嬅，而有米中坑徐崢也是情場輸家，暗地裏過了內地人一戙。
後話港囧
話說回來，究竟港人在內地人心中的定位又是怎樣？《泰囧》導演徐崢已計劃開拍第三集《人再囧途之港囧》，故事圍繞徐崢、黃渤和王寶強三人來港旅遊，少不免引爆中港兩地矛盾，電影上映時，大家就會看到自己。
粗口變口頭禪
香港人角色在內地電影並不常見，在劉德華投資的瘋狂喜劇電影《瘋狂的石頭》（06年）中，連晉扮演一名來自香港的國際大盜，受聘去偷一塊價值連城的翡翠。只見連晉身光頸靚，又揸靚車又用高科技，外表相當專業，但內裏非常不濟，笨手笨腳兼頭頭碰着黑，連黃渤等扮演的小偷都不如。而他常掛在嘴邊的廣東話粗口「頂你個肺」，更成為了內地人的口頭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