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晚上,我們聚在一起。同輩的到來追憶生前好友,說起昔日交往的精采片斷,難免神傷。後輩則說教他寫作的老師雖然走了,但他對文字的貢獻,對他那一代的影響至為深遠。
與他一起覓食的文友,則說以後少了一位識飲識食的朋友,真是莫大損失,找到可以同去吃盡人間美食的人,談何容易。
我們坐在同一個禮堂內,有相識的卻已淡出,不見面了。有似曾相識的,便點頭致意。更多是並不認識的。過去四十年,不同時期他有着不同的朋友。聚過,又散去。有繼續對話,繼續交往的,更多的是沒有來往。不同階段有不同的朋友,自然不過的。
因此那感覺還是怪怪的。我們細說從前,設法勾畫出一個人的面貌來,雖然不算瞎子摸象,那回憶細節,或有相同之處,其實各說各的,差別可大。
曾經有一個時期,我與他為着不同的想法而爭吵起來,吵得可厲害呢,那比喝烈酒來得厲害。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不再爭吵了。對文學有不同意見,對某作家的所作所為從前是看不過眼,是說別人是非了。到某一天,不會說了,更不值得拿出來討論,更不要說為此而爭辯了。沒有什麼好吵,不用見的了。
那個晚上,坐在葉的身旁,葉說這些年來,仍有與他來往,仍是為某些事,某些人,吵得面紅耳熱:「那也算是異數了。我是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與他意見不合,爭吵過後,多不再來往。只有我,那麼多年,不知吵過多少趟,卻仍然保持着朋友關係,淡如水的交情,很難得的了。」葉如是說。
人生的或聚或散,雖然不算看得通透,卻很能接受人在不同時期會有不同的朋友。談得來的,就多談一會。言不及義,無話可說的,一次夠了,不必再見。
與他早已疏遠。互傳短訊時,說見面有時,其實是不那麼着意去見面,是知道,見了面,沒有什麼好說。那不是陌生的感覺,是比陌生來得更不自然的感覺。
這個晚上,聚上好幾百人,回憶從前的美好時光。倒是知道,往後日子,我與這一班人該會很少見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