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島渚離世,大家的面書可能被文藝青年朋友洗版,這個日本新浪潮大導演的電影世界,遠遠不只《感官世界》的切割陽具和《青春殘酷物語》的放浪青年。那晚,一班文青舉辦私人電影會,看大島渚漏網之作《忍者武藝帳》,他們說,感覺竟有點像看pdf。
記者:周燕 攝影:陳永威
癲佬的敍事手法
這晚,一幅白牆上,投映了大島渚的作品,十個八個文青在靜心欣賞。
畫插畫的盲公夫人說笑道:「若不是大島渚離世,我想我一輩子也不會看他的電影。」他本身是電影迷,再冷門再偏鋒的藝術片也看過,大島渚對他來說一點也不陌生,為多看電影也多與人交流,他跟一班志同道合組織了一個小型電影會「老二電影會」,每星期精選一套電影共賞,這晚因大島渚的離世,他選擇放映1967年的《忍者武藝帳》,「這套戲,一定不會獨個兒看,一個人的話,會選套好看一點的。」《忍者武藝帳》片長超過兩小時,改編自漫畫家白土三平的同名作品,是個日本戰國時期的忍者故事,盲公夫人把它當作一套實驗電影,因為敍事手法完全不考慮觀眾感受,看到半途撕票走人也不為過,因為實在太過破格。
把漫畫搬上銀幕,最大路做法是將之動畫化,角色人物會走會說話,但大島渚直接採用《忍者武藝帳》的一格格漫畫變成電影,只加些旁白和配音,感覺猶如把漫畫放上投影機,借助一對無形之手,為觀眾揭書,難怪有人看至中途大叫:「好像在看pdf!」說回情節,沒有看過原著的觀眾,很大可能看到一頭霧水,只見影像左跳右跳,一時有個忍者走出來,一時又有一班人蜂擁而上。想認清一個角色時,大島渚瞬間把鏡頭移走,明明旁述娓娓道出情節發展,但也無法抓得住故事脈絡,越看越惆悵,看至中途已經有人放棄。
盲公夫人跟Ben、木星看畢全套電影,道:「我們都是漫畫迷,想看看大島渚如何改編這套漫畫,想看看有甚麼火花。」其他人聽到即時大喊:「應該無火花。」盲公夫人說:「應該都幾大鑊!」Ben說:「你都應該估計到,跟住一格格漫畫剪裁出來的移動畫面,感覺好像在iPad看漫畫。」熟識日本漫畫的木星解畫:「故事其實講角色影一族挑撥民眾抗爭,理想是解放日本。」有人說最好看是忍術,有人看到大島渚在宣揚左翼理念,盲公夫人卻形容大師是癲佬,「這樣拍戲,就算是現在都無人敢膽啦。」
不愛文青標籤
「老二電影會」在面書的簡介寫着──「懷念杜老福及岩井俊二文藝電影學會」,盲公夫人講笑說,如今大島渚死了,可以易名為「大老二電影會」,「老」是杜老福,「二」是岩井,「大」當然是大島渚。如果你跟這班影迷認真就輸了,其實他們是借電影會名稱跟文藝青年或偽文藝青年開玩笑,簡介還在諷刺──「本會保證會員均為真文青,天天出入誠品,可一字不漏倒轉背誦村上春樹任何著作,否則可往本會會員肚子連轟三拳」,誠品、村上春樹加上岩井俊二,都是自以為文藝青年的人擁戴的符號,他們偏偏不喜歡被標籤為文青,盲公夫人還搞笑說:「有此簡介,是希望吸引一些氣質女加入。」
要推介大島渚作品,盲公夫人選1969年《新宿小偷日記》,男主角是橫尾忠則,內容講一個男人在新宿車站附近的書店,偷了幾本關於性科學和人體美術的書,又遇上書店女店員,故事發展下去,不難估計有很多大膽性愛場面,有幕男女主角拿着綁住假陽具的繩子,在凌晨的新宿街頭遊走,很重口味。至於Ben,就推介1999年大島渚中風後拍成的《御法度》,此片賣點有北野武、淺野忠信、武田真治、松田龍平等男星,松田龍平當年還是十六歲花樣少年。講同性戀不前衞,他觸及的是武士間的同性戀,只要生得英俊,連男人都可以是紅顏禍水,故事講德川幕府遴選新隊員,松田龍平飾演的美少年劍手,令一班男人陷入情感混亂當中,單看故事架構已有一定吸引力。
David Bowie的一吻
博客公園仔愛好文藝,他佩服大島渚的電影竟可如此反叛。「我跟很多人一樣,初次接觸大島渚的電影是《感官世界》和《青春殘酷物語》,當時剛大學畢業出來社會工作,在灣仔藝術中心看這兩套電影。由商業電影轉看藝術片,這類三級片通常是門檻。」當時才二十多歲,最吸引眼球的,當然是電影裏的大膽性愛場面,「他其餘的電影,昔日我都沒機會看,近年才找到影碟。」數年前政府辦「日本電影大師巡禮:向川喜多夫人致敬」,他才有機會在大銀幕裏看到1966年的《白晝的惡魔》和1971年的《儀式》。
公園仔並非喜歡所有大島渚作品,但十分欣賞他在電影裏批評社會和制度的眼光,如1960年的《日本的夜與霧》,一場婚宴,故友相聚,回憶起昔日搞學運的恩怨,大島渚年輕時也參與學運,他對社會向來抱批判眼光。公園仔說:「這電影不是罵政府的,是批評學生搞社會運動開始建立到勢力時,裏面的人變了一個集體,排擠少數。」這套電影上映時,日本與美國正簽署美日「安保條約」,激發日本大規模學生運動,大島渚原屬的電影公司「松竹映畫」抽起此片,令這片只上映了三天,大島渚後來與松竹映畫決裂,自組電影公司「創造社」獨立製作電影。這片拍攝手法也為人津津樂道,全片由四十三個長鏡頭組成,每組鏡頭長達數分鐘,好考驗演員的功力。
要推介一家入門電影,公園仔選了1983年《戰場上的快樂聖誕》,這套話題作陣容有David Bowie、坂本龍一、北野武,改編自小說《The Seed And the Sower》,以第二次世界大戰為背景,北野武和坂本龍一是在爪哇看守戰俘的日軍,飾演英軍的David Bowie 一出現,即令坂本龍一心動,他們既要面對國仇,又要處理感情瓜葛。坂本龍一負責電影原聲帶,《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是經典電影主題曲,電影最令人難忘一幕是,David Bowie上前親吻坂本龍一,坂本龍一一陣暈眩,像是叫人「Make love,no war」,公園仔:「如果今天的社運人士,如此走上前親吻一下警察,畫面多有趣。」
大島渚1932年生於日本京都,1959年拍成首部作品《愛與希望之街》,1960年《青春殘酷物語》被視為日本新浪潮重要電影之一,其後1960年《日本的夜與霧》、1966年《白晝的惡魔》、1968年《絞死刑》、1970年《東京戰爭戰後秘話》也是話題作,1978年憑《愛之亡靈》奪得康城影展最佳導演獎,最後一部作是1999年的《御法度》。公園仔認為回看大島渚的電影是最佳的悼念方法,他愛看1967年《日本春歌考》和1969年《少年》,前者以六十年代反越戰氣氛為背景,講四個高中生幻想強暴一個女生,電影裏大唱色情春歌;後者同樣充滿社會意識,取材真實新聞事件,主角父親是殘障退伍軍人,繼母曾是吧女,為生活這家庭製造假車禍,勒索別人,少年人屈服於父親,屈服於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