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是大男人世界,武力拼殺,權謀爭雄。女人在這古典名著只是群雄鬥法的附屬品或戰利品,用於美人計的貂蟬最典型。其實女人武鬥雖然弱於男人,但熟悉勾心鬥角,自古不少女人精於權謀,現代女性尤其需要工於心計,對付各式各樣的明爭暗鬥。
林奕華導演、黃詠詩編劇的舞台新作《三國》,主體就是現代女性版《三國演義》,由一班中學女生上歷史課,與三個男教師辯駁,用女性角度冷嘲熱諷地「演繹」三國。劇中有些地方頗「抵死」,例如劉關張三結義的桃園,變為台灣桃園機場。又拿三國、三結義、三顧草廬的三字搞笑,妙論一哥阿二和小三。還戲稱最好沒有諸葛亮,那就沒有三國,不必上歷史課了!奇在女生們最想做曹操,因為他殺人絕不手軟,夠爽夠酷。
然而此劇不大成功,未能充份發揮「女三國」的顛覆反斗,限於小女生小遊戲罷了。根本上,劇中借題爭論的幾乎都是小說《三國演義》的情節,並非正史,當作歷史課教材難免兒戲了。那班女生雖有暗戰,又戲弄男教師,但尚未真正呈現學校如戰場的高壓競爭和政治鬥爭。其實現代師生、男女和家長之間的複雜關係,也可以刻劃得像三國鬥法。
最後女生們畢業,道出同學多年卻無朋友之苦,還說曹操最失敗正是沒有朋友。這結論亦嫌小兒科。因為歷來蓋世梟雄要稱霸天下,朋友即用即棄,怎會珍惜?就算「無敵最寂寞」也沾沾自喜。曹操煮酒論英雄只是試探敵手劉備,討好關羽只是收買人心,若說他想結交好友就有點天真了。
「非常林奕華」的這齣國語舞台劇(演員多數來自台灣)也有好處,不但可使香港觀眾多聽國語(反應最佳是加插了不少英語,並偶有粵語粗口),亦使新世代捧場者熟悉一下三國人物情節。無論喜不喜歡林奕華的新派手法,他經常取材中國古典故事,往往開玩笑,但不像香港大陸很多古裝片那樣亂改一通,這是優點。他的現代版《水滸傳》是趣怪的男生諷刺劇,《紅娘的異想世界之在西廂》構思頗妙。大講紅樓夢的《賈寶玉》花多眼亂,好在以賈寶玉為中心。可惜今次《三國》沒有焦點主角,鬆散納雜了。
林奕華製作往往講多做少,演員們不斷念台詞,動作主要是列隊行行企企,跳跳爬爬,今次更像講來講去的「朗誦劇」,欠缺具體情景。這種「講戲」作風最佳是十年前林奕華、胡恩威合導《半生緣》,劉若英和廖凡在台上像圍讀劇本那樣讀出張愛玲原著的描述,效果出色。《三國》則人多口雜,好在有插曲,特別是唱出曹操名詩《短歌行》,陳建騏作曲動聽,而且請勿忘記曹操三父子都是傑出詩人。舊京劇片《借東風》中曹操橫槊賦詩,唱出這首名詩「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很精采,今次新曲亦別具韻味。
本月初我也看了粵劇《李清照新傳》,李居明編製,演出班底來自粵劇之鄉佛山,果然有聲有色,唱做有板有眼,不像內地某些大陣仗新粵劇過於賣弄花巧而滋味不足。李淑勤扮相漂亮,飾演女詞人李清照,表情與歌喉都有吸引力。
劇情是李清照與趙明誠相戀結婚,門當戶對,情投意合,而演變為曲折傳奇。李居明真是加油添醬,把她的家公弄成奸相,還做淫媒,要奉獻才女媳婦給宋徽宗,顯然不符史實。至於李清照利用異果榴槤的「奇臭」來保持貞德,更是怪招。當然,戲劇容許誇張,這《新傳》的榴槤好在適可而止,然後讓李清照義正詞嚴指出國家危難,使好色昏君慚愧得無地自容,編排不錯。
彭熾權演老僧佛印,妙趣橫生。梁耀安扮演的趙明誠後來蒙冤落難,被指為賣國賊,還遭行刺,都是戲劇性編作,總算搞出情趣與劇力。最離奇是劇中的青年秦檜十分忠烈,最奸狡的是另一角色張汝舟。查查資料,原來也有根據:秦檜早期確是抗金義士,後來才變為千古罪人。張汝舟則是李清照喪夫多年後改嫁之人,但很快離婚,傳說由於發現他是壞蛋。不過此劇沒有交代,應該還有下集描述李清照下半生。整個劇情能否合理地前後呼應?目前仍是未解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