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是彩色:村狗

綠是彩色:村狗

天氣冷了,我家的胖小狗陳檬穿着粉紅背心,老實不客氣擠上我的枕頭,四隻眼睛對望一會,陳檬肯定自己不會被趕下床了,才安心地閉起眼睛,爬到我腳邊大睡,早上我起床,陳檬還窩在被裏睡懶覺,恨得我直咬牙。
這時候,我便會想起鄰家的財仔。

鄉間的夜晚帶着露水,特別冷,財仔在家門外蜷成一團。試過送被子、紙箱,或者發泡膠板,讓財仔可以睡在上面,財仔的主人沒說甚麼,可是沒過幾天便會消失,是嫌棄門口多雜物吧。
狗在城市,是寵物,就算主人搬來村屋,仍舊有着城市的身份,但在鄉下「無閒米養閒人」,何況狗?村狗,都有工作在身,守門口的狗怎可能穿衣服?連寒冷也捱不住,還有資格去保護家園?
不少城裏人到了鄉下,特別害怕狗,明明關在鐵絲網內,也怕得不敢經過。可是鄉間生活平淡得很,有陌生人出現,是村狗最興奮的時刻──終於可以放聲叫囂,露出牙齒盡情嚇唬!
帶朋友進村,我不斷打招呼:大嚿!阿草!權權!狗的主人還不曉得姓名呢,但叫得出狗兒的名字,那狗便會安靜:原來是自己人。有的還會搖頭擺尾,其中一隻旺旺,好嗲,會把頭碰碰你的手,硬要你摸牠。不少村狗長期被鐵鏈鎖住,甚至關在籠裏擺在鐵閘後,負責吠。村民沒心刻薄,但狗有狗的位置,沒見過村民和狗玩拋球遊戲,村狗也沒有玩具、零食。
村狗吃的,多是廚餘,那違反所有獸醫的指示:魚骨、豬骨、雞頸等,和着剩飯菜汁,村狗咔嗦咔嗦不知吃得多滋味。我唯一見過村狗對食物發愁:盤子裏全是嬰兒吃剩的白粥。
吃得這樣又鹹又油,卻少見村狗有皮膚病,頂多是傷痕纍纍,村狗地盆觀念極強,常常打架。像財仔,每天主人的小孩上學放學,都會去路邊接回家,非常準時,可是那路邊新近來了一隻狗小吉,兩隻狗打起來!

這小吉的主人上了公屋,三隻狗都留在原本的鐵皮屋,起初還每個星期回來看一看,放下食物,慢慢就不來了,幸好有人偷偷去放狗糧,後來那主人把鐵皮屋租出去,三隻狗直接被趕出門外。
我的朋友收養了一隻,又把另一隻送人,惟獨小吉最忠心,堅持不肯進別人的家門。朋友惟有在門口蓋一塊海報、墊一張膠卡板,讓小吉待在裏面。可是這樣一來,小吉對開的三岔路邊全部變成自己的地盆,財仔每天經過去接小主人,就成了入侵者!
財仔和小吉,凌厲地對望,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唬唬低鳴,向左走幾步,又向右走幾步,然後扭打成一團,咬!
小主人嚇得幾乎跌倒,朋友馬上一桶水倒過去,兩隻狗才散開。
「想死嗎?」主人怒罵財仔,好在他是不捨得的。財仔本來還有媽媽,叫阿妹,鄰居搬來一個自閉症的少年人,趁阿妹睡覺,整個人跳到阿妹的肚子上,被阿妹咬了一口,雖然錯的是少年人,但那主人為了息事寧人,任由對方把阿妹送去漁農署處死:「人始終比狗重要……」那主人偶然說起,總會這樣加一句,但多少年了,他仍然沒有忘記阿妹。
村狗的命,可以很賤!村裏曾經有隻白色大狗,就叫大白,主人年紀大了走不動山路,搬進市區,大白天天待在路邊等主人。大白好乖,我有時夜裏回家,四周靜悄悄的,看見大白便好安心:「大白你好啊!」
可是有一天,大白被毒死了。
「衰狗!踏爛我塊田!」那村民不承認下毒,但罵得理直氣壯,那塊田,以前就是大白家裏的園地,牠不過想回家。
問「9x狗街坊」的創辦人一心可以做甚麼?她說可以報警,告狗主遺棄,但村狗很少有晶片,怎證明有主人?而一頭「流流狗」被毒殺,現在的「動物守護計劃」能有人手去查嗎?山頂、梅窩、南丫島,近年不時有多達十多隻的狗被毒殺,可是至今沒人被控告。如果有「動物警察」,起碼可以起阻嚇作用。
還有LULU,去年因為新年的炮仗聲走失,在馬路被來拜年的車撞死;胖乎乎的旺財,在持續多日的低溫天氣下失蹤了,有村民說天冷正好吃狗肉,另一村民反駁,吃狗肉也只會挑小狗下手……

部份攝影:JAY TSANG

作者:陳曉蕾(mailto:[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