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中國記者
星期一收到廣東開封縣城一名年輕記者的查詢,說小縣城裏來了一個巡迴馬戲團,以籠裏的老虎大象作招徠,居民對新鮮的動物表演無不趨之若鶩,紛紛購票入場。惟獨這位記者質疑動物表演的道德和合法性,以及山寨式表演對公眾安全的威脅,向我提出了疑問,並向公安質詢了馬戲團的牌照問題。最後,在無法回應查詢下,馬戲團連夜逃之夭夭。我認為,要「眾人皆醉我獨醒」,這位年輕記者已經顯示出少見的獨立思想。而這位記者在電郵的總結讓我思考良久:「許多新聞記者總習慣在新聞最後一句講到:我們期待民主法治和平等的社會可以早日到來。這樣的話,總是令人聽着很灰心。」
為了「讓無力者有力,讓悲觀者前行」,要改變官方忽略的社會問題,數以百計中國記者入獄、地溝油記者李翔被殺……內地記者在狹縫中突圍,種種艱難處境都讓香港記者汗顏。他們活在封閉的制度與落後的民智之間,往往是孤獨作戰。即使要為弱勢抗爭,向大眾提出思考,換來的經常是不解的目光,冷漠的回應。
言禁是最後餘孽
「中國最具影響力的自由主義報紙」——《南方周末》和「中國最有公信力的報紙」——《新京報》連環遭遇官方「毒手」,版面任人魚肉、總編離職、編採人員大受打擊。正正提醒我們,「言禁」是改革開放後,中國社會主義最後一支餘孽,也是守在和世界接軌前的最厚重一度障礙。
且看官媒《環球時報》一月七日針對《南方周末》大放厥詞:「即使在西方,主流媒體也不會選擇同政府公開對抗。在中國這樣做,一定更是輸家。」在大部份稍有知識的人看來,通篇評論欠基本邏輯,只是可恥的「土共」語言。可是,為何中宣部能堂而皇之將此文章列為「強力推薦」,並不惜在首都引發《新京報》風波,也要強令報章轉載?
毛澤東曾說:「報紙的作用和力量,就在使黨的綱領路線、方針政策、工作任務和工作方法,最迅速最廣泛地同群眾見面。」由中國共產黨建黨開始,報刊只有一個用途:「堅持革命鬥爭、階級鬥爭」,這個方針從來沒有改變,所以中國新聞學並不存在「新聞自由」。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說:「中國沒有新聞審查」可說沒有講大話,因為「新聞自由」不存在,「新聞審查」概念也分屬子虛烏有。而理論上,所有鼓吹新聞自由、輿論監察的傳媒,仍可以被定性為反社會主義,是中國制度不能容忍的產物。
要創自由開放之風,《南方周末》等只有一直在打「擦邊球」,而且越打越保守,已經退無可退。 再看一月九日《環球時報》的社評,會再明白一些:「今天中國媒體仍有做不了的事情。比如中國不允許正規媒體攻擊國家基本政治制度,這是因為國家國體是憲法規定的,嚴重違憲的攻擊即使未來大概也不會允許在正式場合出現,這在西方也是一樣的。」直言國家等同憲法,任何質疑、攻擊即等屬違憲違法。當然的結果是:中國有很多人自稱等同國家,他們將會夾着狐狸尾巴,躲在這些凶猛如虎的厥詞之下,繼續張牙舞爪。
身心的威脅
在網上讀到一篇報道,湖南《三湘都市報》記者戴鵬為了解答一個疑問:為何流浪者不願求助於救助站,特意借了流浪漢的衣服喬裝,被送進了救助站。然後記者在沒有任何先兆下,被長沙救助站人員反綁、拳打、腳踢。這篇《一個記者的恐怖救助之旅》揭發了國家救助站人員毒打老弱傷病,也解答了為何流浪漢寧願凍死街頭,也不願「被救」。記者冒着被打的危險,監察政府部門運作,抱着一股身為記者的勇氣。更難得是,他在這個急功近利的中國,願意主動站出來,擁有為社會最低下階層說話的勇氣,我深深為之動容。
記者的心永遠是年輕,希望用筆桿改寫社會,即使不能一下子改變,也盼望看到緩步前進。可惜在極度扭曲的「中國模式」之下,社會和普世價值越走越遠。2013年的第一個月,關心國事的傳媒人無不抱着淡淡哀傷入眠。
中國言論自由另一漫長寒冬
中央決定打下《南周》、《新京報》的反抗,已成定局;對習近平班子的開放思維的期望,也化為泡影。中共未來如何管制媒體的方針,瞬間被定義下來。中央這次的反彈,可理解為直接要求所有中國記者放棄自由思想,近接漫長寒冬。可是,「總有一種力量讓我們淚流滿面」,為別人說話的勇氣,總給我們這種力量。在此寄語內地傳媒同業,不要放棄你們特有的、讓我羨慕不已的勇氣和力量。
作者:柳俊江(mailto:[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