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劇照攝影師陳昭旨,邀請一百位男生在大街小巷脫衣拍照,並將之集結成寫真集,透過鏡頭折射城市肌理,透過相片記載無數肉體、帥臉和華衣,羨慕死港女。
撰文、攝影:蔡俊業(部份相片由受訪者及啟動文化出版提供)
陳昭旨舉起相機,鏡頭前是一個接一個裸露上身的台北男生,寬橫胸肌、六塊腹肌,一眾港台姊妹與同志簡直夢寐以求。
《台北男孩,這麼漂亮》的出版緣起,全因去年底一次聚會閒聊,當時她跟朋友和編輯幾人,在出版社裏圍成一圈講男講女,「原本與一位女性朋友討論寫一本關於前男友的書,後來講到男生身材呀、造型呀之類,剛好當時出版社推出了一本美女寫真集,就是性感的啦,我們說挺好看,就說應該有本男孩子寫真才對,該蠻好玩的。」適逢出版社老闆趙啟麟在場,聽在耳裏覺得大有可為,遂找陳昭旨詳談,他認為只得一班男生站着拍照無賣點,不如豁出去,叫男生脫衣更能吸引讀者眼球,陳昭旨忍不住取笑:「這Idea蠻妙的,最好笑是,衣服是他說要脫的,但校稿時他又說沒辦法看這本書,因為只要一看到男生,還要是沒穿上衣的,就覺得不想看了,哈哈!」
找男生脫衣服,由於不知道人家的接受程度,她想好折衷方法,決定脫與不脫都拍,「願意就脫,不願就算,如果脫了之後覺得沒那麼適合放入寫真集的,就用回一般街拍的那張好了。」人數也是關鍵,畢竟出書要賣錢,總不能濫竽充數,初期她連自己能夠找到多少人也沒譜,最終定下目標人數是一百位台北男生。
找男生過程艱巨
訪問時陳昭旨有說有笑,絕無冷場,原來底裏的她很害羞,「我平常工作會表現得很活潑,但不是一來就馬上跟你混熟的那種。」寫真集拍攝期由去年二月至八月結束,初期先向朋友入手,至少有米落鑊,找來同是攝影師的阿瑞上陣,「他是猛男,身材本來就練得很好,在Party裏我們常常叫他脫衣,所以我知道他一定可以,果然我一問他,他馬上就脫。」但長貧難顧,「朋友圈中既能入書又可以拍照的,大概只有一兩個。」後來朋友的朋友,再之後朋友介紹的、口耳相傳的,統殺!「到後來真的很絕望,就拉着器材箱到處跑,在路上一直找人。年紀上我想要更年輕的,或看看能否找到年長一點但有型的。」至於身形,她翻開書,揭到某些頁數,指那些相中人:「我要這種較為肉肉的男生,或者比較纖細型的,感覺比較Sensitive的,還有是很Wild的那種,就是希望有更多不同類型的男孩子出現。」
說話到此,剛巧有位穿藍色衞衣的運動型男生走過,我即興問她能否入選,她不假思索說不,究竟有何標準?「取決於我的審美觀,打扮與長相要相配,或者是長得很俊俏,像張孝全、鳳小岳那種,總之他有讓我覺得帥的地方,我又知道他站在鏡頭前可以怎樣拍。」半年來,找合眼緣的男生過程相當艱巨,尤其要要說服對方脫衣,好比三級片導演游說女星下海初脫,非常搞笑。她翻到朋友黃常祚當模特兒的那頁:「他是電影副導,我們常常在外面拍戲,天氣很熱,技術組全部男生都脫上衣了,他就堅持不脫,一定要穿T恤。他說可以拍,但絕對不脫,拍的時候我反覆問:『你真的不脫?』拍完,去了他家,他的室友就聯合起來用激將法圍攻他:『我賭你不敢脫!』最後他終於肯脫,前後花了兩小時。」後來她學聰明了,「在街頭不會馬上說要脫,先把他抓到,跟他說有這個Project,再另外邀約出來,讓他有心理準備知道要被拍。」也有花盡口水也徒然的時候,「看過一位男生的面書,照片蠻多裸露,我跟他吃過飯,跟他說這本書的概念和想法,當初他是答應的,但拍攝前一晚還是說不想了,可能他害羞,不方便出版給人看,這是一次遭到較為正式的拒絕。」
同源不同家
翻開寫真,自會發現隱藏了很多她對社會變遷關顧的符號,這跟她七年前到倫敦Central Saint Martins念視覺藝術碩士有關。
陳昭旨從小到大都很會念書,高中畢業後成功入讀台大社會系,父親是內地台商,家境小康,早已預留一筆錢讓她到外國升學。她執意走攝影師之路,畢業後投身社會一定要做自己喜歡的工作,「高中時就開始喜歡拍攝,讀女校,很多同學都喜歡拍照,發現我幫同學拍的,比她們拍我的好看,就覺得自己應該蠻會拍照的。」
縱然老父不想,最終還是成全女兒,由於沒有相關學歷,為銜接課程先要讀攝影班,所以她入讀台灣最有名的視丘攝影藝術學院,「台灣到目前還沒有攝影系,很多想念攝影的人都會去那裏。那時《刺青》導演周美玲要找女新人拍劇照,因為電影有女同性戀的激情戲份,就把徵人消息放到攝影班去,我奉上作品,寫寫履歷,和導演面試後就開始了。」拍攝期間認識副導林書宇,後來他當上《九降風》導演,「因為拍《刺青》時很愉快,所以就繼續找我幫手拍《九降風》,那時我已在倫敦,是暑假回來時拍的。」學成後回到台北,她開始擔任全職攝影師,除經常接拍劇照外,亦為網站博客來的作家訪談拍照,因而認識當年有份創辦網站的出版社老闆趙啟麟。
回想負笈倫敦兩年,除陌生環境和英語課程帶來的挑戰外,更重要是她能重新認識自己的國家。陳昭旨生於八十年代初,小時候也認同「台灣人是從中國過來」這立場,直到長大後身在異鄉,跟內地學生接觸,方知彼此同源不同家。「出國後真的感覺到比較多『國家』這概念,對於『自己是台灣人』的意識亦較強烈,其實我們跟中國來的同學都非常友好,可是你會知道自己跟他們不一樣,我覺得台灣是一個受很多外國文化影響的地方,無論性格、思考方式甚至語言都跟他們不太一樣,所以就會明白自己有多不希望被當成是中國人,因為就不是呀!我會跟大家說我是台灣人,我們可以互相欣賞彼此好的東西,也可以當朋友,但不必要當一家人!」
家國歸屬感
重新拾獲「家國」歸屬感,陳昭旨開始關心時事,拍攝寫真集半年間,台北發生了幾宗民生大事,包括「旺中案反媒體巨獸」以及一度鬧得沸沸揚揚的「文林苑都更爭議」,前者她有份參加遊行,後者就以圖像記錄市民訴求。所謂「文林苑案」是士林區文林路的王姓一家,因不滿自己擁有的土地納入台北都市重建範圍,與市政府和法院對抗所掀起的拆遷爭拗及群眾運動,書內其中一位模特兒陳信宏,就在地盤外脫衣以示反對,「目前台北情形不太樂觀,有錢人傾向在所有地方蓋豪宅,一有機會就蓋,他們要把某個古蹟或某個舊東西弄掉,最後的命運都是豪宅,但我們連一般公寓都買不起。」
書中序言,陳昭旨如是說:「拍攝當下最想要留住的,是逐漸遺忘的老台北。」都市不斷更新,將舊物拆走,這點令她非常感觸,轉化成她拍攝男生時一股強烈意念,「因為我在台北長大,本來以前就很喜歡看到市內比較老舊、感覺比較台北的一些小東西,所以拍攝時會比較Focus那些正在改變的環境,尤其故意去找那種拆了一半的房子當拍攝背景。沿途,你或許會發現周邊常常蓋了一些建築,可能會反問:『天呀,為甚麼這麼醜,這個地方又怎麼啦。』」所以,台北男生帥酷面孔和赤裸的上身不過是一種載體,此書其實是一個時代的記錄。「也許過了十幾二十年,你還找得到這本書的時候,會驚訝原來二十年前的人是這個樣子,而二十年前台北市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