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執彩票,朗朗大笑,與家人在狹窄家中載奔載躍,觀眾卻不會因她身形肥胖,對她稍有歧見──因為她是「肥姐」沈殿霞,在1987年至1989年間,於《富貴逼人》、《富貴再逼人》及《富貴再三逼人》的片段,說一家人中了六合彩,卻走上凡人意想不到,如歷險般的旅程。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聖誕至新年檔期,總有賀歲片上演,除卻《富貴逼人》系列外,更有以「富貴」、「吉祥」、「報喜」及「囍事」等字眼為名的賀歲片──比如《八星報喜》(杜琪峯,1988)、《富貴兵團》(鄭則士,1990)、《富貴吉祥》(冼杞然,1991),及至幾集由黃百鳴帶動,自1992年以東方電影公司製作的《家有囍事》系列等等。
賀歲片有趣,因它的主題離不開小人物發達,以至情花結果的公式;是故它都會大團圓結局,讓觀眾開心離場。因此其中選角必須要有觀眾公認的「平凡性(ordinariness)」,再而在嘻笑中製造超越平常(extraordinariness)的戲劇衝突。相對而言,當下賀歲片就失之二十年前,這種平凡人物的代表性塑像。
觀眾靠平凡明星尋夢
沈殿霞的塑像有代表性,因為她的身形與笑聲難以複製──即使親女欣宜在《2013我愛HK恭喜發財》要扮作其母,也自言不足。更有甚者,是當年夥拍沈殿霞的董驃,在《富貴逼人》系列飾演夫婦,就更見小人物的原形。試想,自1967年末,前者為每晚在《歡樂今宵》為大家製造笑聲的「開心果」,後者則一周多次為香港賽馬節目擔任評述主持;雙方幾十年來在兩個電視台就已是集體回憶,也籌集了不同範疇的擁躉,走在一起自然有化學作用,令電影成功。
類近的小人物角色,亦見諸黃百鳴身上,自1984年的《開心鬼》系列,他的「鬼秀才」形象深入民心;而及至《家有囍事》系列,他每每以商人角色,演繹小男人心態。可以說,由《家有囍事》到《花田囍事》(高志森,1993),以至近兩年由陳慶嘉及秦小珍導演的《最強囍事》及《八星抱喜》,都陸續出現過周星馳、甄子丹、古天樂及杜汶澤等演員,但都離不開黃百鳴的塑像,雖已大富大貴,卻有凡人心事。
沈殿霞與董驃,相對於黃百鳴,一為電視建立的形象,另一為電影人姿態,都有共通的平凡身影──外貌不美,卻更像大眾,而在戲中更有小人之心,如前者的「求財若渴」,相對後者的色迷心竅,都在戲中由小事釀成危機,最終當然化險為夷。這其實都是一場香港醉生夢死的倒影,畢竟香港人生活公式化而勞碌,能在賀歲片尋夢,惟靠這些明星塑像,為平凡添上生氣。
聖誕新年沒凡星
陳慶嘉以《聖誕新年沒港片》為題在友報撰文,說聖誕新年大檔期港片買少見少,然更顯而易見的,是本土明星的賀歲片平凡塑像──謂之「凡星」實不為過──今天更覺銷聲匿迹。昔日的沈殿霞、董驃與黃百鳴,其重要性就像葛優之於馮小剛自1997年起的內地賀歲片;然而今日香港,雖云賀歲片不缺,可除卻邵氏的《我愛HK》及東方電影的《報喜》兩系列之外,已失卻二十年前,動作、喜劇加奇幻的本土類型多樣性。
在今天中港合拍片的主導下,雖云邵氏賀歲片不乏本地題材,可都由電視藝人主導,為求在廣東省觀眾的熟悉面孔下,吸引收視;而東方電影的合拍目標,更必須以內地認識的甄子丹及古天樂等打開市場,雖說電影要他們扮演化裝師、過氣歌手或地盤工人等角色,可都難於擺脫型男星味,也就總不成過往賀歲片的平凡人物塑像。
畢竟,賀歲片是一面鏡子,可見香港公眾面譜,如何由戲中普羅百姓故事反映出來,是故平凡明星,才能帶出人物靈魂及本土社會的生態。不過今日香港電影心向內地,賀歲片人物都難見平凡,因為大富大貴,早成內地春色,港片要賀歲,難得平凡,也就難見香港命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