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祺︰高行健的元配夫人 - 嚴家祺

嚴家祺︰高行健的元配夫人 - 嚴家祺

高行健是一九八八年開始定居巴黎的,一九八九年「六四」後,我與我老婆高皋從北京經香港來到巴黎。我們與高行健早就認識。法國文化部授予高行健「藝術與文學騎士勛章」那天,我與高皋到巴黎第九區「作家與作曲家協會」參加了高行健的授獎儀式。在巴黎期間,我們與高行健有多次往來,發現高行健的女友,與他的元配夫人王學筠有一些相同的地方,可以說是一個「類型」。這樣就引起我老婆對王學筠的許多回憶。王學筠家和高皋家是世交,她們是小時的玩伴、小學同班同學。早在七十年代,王學筠就曾對高皋說,高行健自命不凡,他認為自己將是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人。看來,世上無難事,「為者必成,行者必至」。目標明確、堅定不移、專心致志,是成功的要素。
在高行健出國前,在一九七四年,高行健就到北京工作,而王學筠在南京。一九八一年初冬季節,當時我家住在社科院乾面胡同宿舍。晚飯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我打開房門,看見站在門口的王學筠。我叫着高皋,說「王學筠來了」。高皋有點吃驚的嘟囔着「她怎麼突然從南京來了」,立馬迎上來,看見只有王學筠一人,一面說,「怎麼就你一個人,高行健呢?!」,一面趕緊把她讓進屋來。只見王學筠穿着厚厚的大衣,呆呆地站着,面色煞白,手裏攥着一張紙,眼淚止不住刷刷地往外淌。高皋上前樓住她,問到,「怎麼啦?……」忍了半天,王學筠才舉起手中的紙,蹦出一句話「他突然寫信來,要和我離婚。」高皋說,「找他去!找他去!」,拽着王學筠,抄起外衣就衝衝出去了。
我焦急地等着,直到晚上十一點多鐘,高皋回來了,樣子平平和和,歇了口氣,開口道:「你猜高行健住在哪裏,就在東總布胡同文化部宿舍,原來的傳達室,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個取暖用的蜂窩煤爐就把屋子佔得滿滿騰騰。高行健坐在書桌後邊,我和王學筠緊貼着門擠坐在凳子上,隔着爐子和他面對面。他們倆面無表情都不開腔,我只好東拉西扯,看見床上一大鐵桶餅乾,就問怎麼這麼多餅乾,高行健則面無表情喃喃回道,有時幾天不出門,就吃點餅乾……反正是勸『和』不勸『分』。我自覺沒趣,時間也太晚了,說了聲那我就先回去了。沒等我開門,王學筠站起身說要跟我一起走。我趕忙攔着她說,這是你自己的家,怎麼能跟我走,把她往回推,徑自開門,就回來了。」
後來聽王學筠講,那天晚上,他們兩人溜溜地坐了一夜,一句話都沒說。看來,高行健是鐵了心,一定要離婚。
高行健和王學筠的相識,還算是浪漫的。
王學筠祖籍安徽,父親王氣鐘是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中國古典散文學家。她和高行健都就讀於南京金陵中學,相差四屆。高行健高三時,希望在跨進大學前能找到一個女友,看中了身材高䠷、眉目清秀、文靜穩重、出身於教授家庭的學妹王學筠,利用上學放學同路的機會,有意與她接近,逐漸確立了戀愛關係。
高行健從北京外國語學院畢業後,分配到外文局工作。
一九六七年,王學筠還是南京大學中文系的學生,利用文化革命大串連的機會到北京與高行健會面。王學筠說,當時大學生是不准結婚的,但是,在高行健執意堅持下,還是把婚結了。不久,王學筠的父親被打成「特嫌」、關進牛棚。
一九六八年,王學筠被分配到山西省介休市陶瓷廠當工人,工廠在大山裏,全是農民工,連報紙都看不到,沒紙、沒筆,王學筠誇張地形容,離開時連字都快不會寫了。其間,高行健欲將妻子調至幹校團聚,因王父問題尚未解決,沒有調成。 一九七○年,他們的兒子王成至(小名毛毛)出生。為解決分居問題,高行健設法和妻子一同到安徽省皖南寧國縣港口中學,王學筠教書,高行健擔任政工組組長、革委會委員,被評為「學毛選積極分子」並加入了共產黨。寧國縣非常偏僻,傳說連日本人都沒去。當時正值備戰時期,情勢緊張,他們就想找一個能躲避戰事,又有柴、有米、有水的地方,先解決夫妻兩地分居問題。王學筠教學工作繁重,把兒子寄養在父母家中,生活環境和經濟條件都優於他們,不要高行健負擔養兒費用。高行健心裏明白,曾對王學筠戲言,「你爸爸養不起我兒子,我找你當老婆做甚麼?」
寧國縣不是久居之地。一九七四年,高行健以王氣鐘女婿的身份找到北京的南楚珍,他是王氣鐘的老朋友,剛剛被解放的官員。當時,外文局正需要一位法語人才,有法語專長的高行健在南楚珍的幫助下,被調進外文局國際書店《中國建設》雜誌社,王學筠仍留在安徽。
高行健一直想方設法要把妻子調回北京,還曾親自跑回寧國縣辦理,卻屢屢失敗。
七十年代末,高行健調入中國作家協會外聯部工作。此時,王學筠的父親已被解放,因身邊無子女,於一九七九年將女兒調回南京大學留學生部任教。高行健夫妻雖然都離開了窮鄉僻壤的寧國縣,卻仍然分居兩地。王學筠每年暑假到北京和丈夫團聚,她父母也有時隨行,順便看望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所工作的長子王學莊,高行健經常跑前跑後幫忙照應。高皋當時在北京一個小醫院工作,高行健為了讓王學筠在北京多待幾天,就以生病為由要高皋幫王學筠開「病假條」。高行健則一有時間就回南京看望妻兒。
好景不長。從高行健正式提出離婚起,夫妻之間便形同陌路,而王學筠堅持不離,一直拖到一九八四年法院判決。高行健負擔兒子每月十六元撫養費。一九八七年,高行健去國後,他們之間的經濟聯繫就中斷了。離婚對王學筠的打擊很大,提起來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像變了個人似的。
二○○○年高行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高皋與王學筠通電話,得知王學筠以副教授的身份已從南京大學退休,大部份時間住在上海,幫忙照顧兒子。王學筠談了高行健的家史,又談了毛毛的情況。毛毛取名「成至」,是「為者必成,行者必至」的意思。毛毛有一些高行健的性格特徵,從小喜歡臨摹名畫,功底頗深,足以亂真,因為沒被美院錄取而就此封筆。毛毛一心向學、外語極好,在得到博士學位後,在上海社會科學院國際關係所工作。高皋說,從電話中可以感覺到,毛毛忠厚老實,懂事孝順,性格更像媽媽。

嚴家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