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不捨 - 邁克

依依不捨 - 邁克

攜帶哀傷走進羅浮宮,徘徊在文明的時間迴廊裏,忽然只有平靜和安慰:假使二十四小時後世界必須終結,這肯定是我渴望好好再遊蕩一次的空間。九十年代剛剛於戴高樂機場落地,想都沒有想過生根的問題,游手好閒得一天是一天,不要說缺乏周詳的長遠計劃,連明朝的早餐都懶得籌謀。住在冇雷公咁遠的十六區,天天搭地鐵到市中心瀏覽,除了大大小小電影院,去得最多的是隔着塞納河左右眺望的兩大美術館。對奧西的藏品比較認真,書包裏有本類似名作精選一百幅的讀本,非常勤力做功課,主打的印象派大師逐個逐個膜拜,研究完雷諾亞莫奈彼薩洛,垂手站在馬堤斯和梵高跟前行注目禮。駐守前朝宮殿的藝術品就不那麼落足眼神欣賞,傲慢地把它們當作歷史的點綴,純粹以散步心情穿堂越室,為覆蓋在玻璃金字塔影子下的塵埃陶醉。尤其看過柏蒂斯雪浩導演的《瑪歌皇后》,最喜歡兜入展覽舊堡壘牆根的地下室,幻想倉皇辭廟的伊莎貝雅珍妮裙拉褲甩在眼底飛掠,然後優哉游哉登上二樓咖啡座嘆茶翻書做筆記,沿途瞄也不瞄損手爛腳的勝利女神。
而這個晚上,因為依依不捨,蠢鈍的心眼像戴了副3D眼鏡,平日模糊不清的畫面,幾乎史無前例地變得玲瓏剔透。仰望米開朗基羅的石雕奴隸,終於隱隱嗅到他復興文藝的偉大,和不知名古希臘美男子面面相覷,約莫明瞭創造者的慾望,凝視安提諾烏斯永恒青春的五官,深切體會哈德良大帝肉身遭歲月腐蝕的無奈──當然最末一項可能與末日情懷無關,只是借題發揮的個人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