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的中華料理左近不止這一家,幾年前嚐過覺得味道還可以,就沒有再東尋西覓,三兩下手勢成了老主顧。對於食我實在隨便,跡近人盡可夫,說得好聽則是長情專一,銀芽白菜認了頭,轉眼一生一世。通常叫外賣,傍晚在廚房洗米煮飯,打開餐牌挑兩味餸,不是洋葱牛肉就是咕嚕肉,撥個電話落單,十分鐘後步行過去拿。有時懶得自己動手,唯有追加一客白飯──無可奈何的語氣你沒有聽錯,不但價錢不合理,還煮得又乾又硬,炒菜頭頭是道,為什麼最簡單的米飯如此不上路,真是人生一大謎團。
抱怨歸抱怨,久不久倒又重蹈覆轍,可是昨晚那盒壞得離奇,幾乎要威逼利誘才吃了半碗。我們這些家教森嚴的老派人,自幼經過慘無人道的訓練,絕對禁止自己浪費賴以存活的物料,食之無味仍舊深感棄之可惜,於是放進冰箱,今天中午拌了隔夜餸菜加水煮大鍋飯。你別說,慢火焗了二十分鐘還真有魔術效應,本來難以下咽的硬米變得又香又軟,揭開煲蓋那一刻,起死回生的滿足感令人飄飄然。更驚訝的是,煲底居然出現一層飯焦,在我個人漫長的烹飪史上,屬於可遇不可求的奇蹟,比藍月亮更罕見。馬上想起外婆。生平第一次聽到飯焦這字眼,並且得悉有人喜愛刮鍋底泡茶捧食,是在她座落牛車水大門樓的廚房裏,後來我媽媽以有礙消化勸喻,她唯唯諾諾答應,可是依舊我行我素,只不過大快朵頤時老臉皮多了一絲抱歉的曖昧表情。啊,小津《東京物語》似曾相識的一幕又浮起來了,遙遙的叮嚀囤積成永遠不能實踐的心願:「第日大個仔賺到錢,記得請婆婆食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