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牧遊樂】
執筆時我在聖彼得堡「親歷體驗俄羅斯的嚴冬」,低溫加上高濕度(負8℃/86%)還有風對我不是大問題,只是天天下雪,滿地雪濘真的不宜走動。我明知這裏著名的天氣曾足以擊敗拿破侖和希特勒(法國、德國也在寒帶);而蕭士塔高維契第六交響曲《列寧格勒》也有助提醒我的記憶,可是我此行以聖彼得堡為首站是有道理的。Natalia Osipova於12月13日在此跳《羅密歐與茱麗葉》是我來捱冷的主因,但看Osipova不易,的確不易。要不是我住在Grand Hotel Europe,而這酒店在Mikhailovsky劇院有一個四座位包廂,我也看不上這場演出。凡是Osipova跳的幾場一早就賣滿。我在酒店買到票而且劇院就在酒店後面,也聽說Osipova在這酒店住了一個月,可惜吃早餐沒碰上聽說愛睡懶覺的她。
我絕不願濫用「偉大」一詞,尤其是用在年方26的女孩身上,但奧茜普娃的跳舞確實令我資深的視覺做成震驚,也只有「偉大」一詞適用於她。年齡絕不能令凡人變成偉大,只有天賦可以,而天賦與年齡無關。當年2006年Bolshoi訪英,起用年方20的奧茜普娃配更只有17歲的「男童」 Ivan Vasiliev,跳最賣弄技巧的唐吉柯德,令一般「慢三拍」的英國觀眾也震撼了。要這樣說,不是英國觀眾水準高慧眼識天才(其實相反),在Bolshoi和Mariinsky這種「反動的」官僚機構(用蘇聯及紅衞兵術語形容他們最宜),即使有這樣的演出,也不會受藝術官僚的體認。但因倫敦的演出太轟動了,而奧茜普娃竟然比Bolshoi的首席巨星、技巧也一流的薩卡諾娃跳得還要高,這小女孩也就免不了一夕間成為明星。有趣的是,她和後來成男友的瓦西里夫在Bolshoi雖成台柱,不出幾年後也因「藝術自由」之故離開了Bolshoi,2012投奔聖彼得堡「進步」的Mikhailovsky劇院。
不幸那天演的羅密歐,不是我們有幸即將可在香港看ABT的同一部戲:我們熟悉的麥美侖版本。我看的是這劇院藝術總監Nacho Duato編舞的版本。也就是說,同樣沙翁的故事和普羅哥菲夫的音樂,台上演的舞步完全不同。比較麥版這個新版的茱麗葉一角的編舞還不錯,可是羅密歐一角卻全無麥版的炫技,可說「誰都能跳」看得沒勁,尤其珠玉在前。我的意外是那晚的男主角赫然是Leonid Sarafanov,另一從馬林斯基新投奔過來的巨星。我想不久Mikhailovsky的藝術自由,會使它的重要性超越食古不化的Mariinsky和Bolshoi:不過現在所謂「加盟」的意義也不大:馬林斯基的台柱Diana Vishneva不是跳遍全球的舞台嗎?包括在「應敵對」的Bolshoi和Mikhailovsky!Diana不斷擴大的範疇已超越「兩大劇院」的保守範疇。可是新戲也不一定就值得叫好,這個Duato版的編舞肯定不如麥版。唉,這版本的佈景也很「簡約」(節省的較好聽的說法),Balcony Scene都沒有Balcony。
既然男舞無可表現,那麼是Vasiliev或Sarafanov也就無所謂了。不明白為何Osipova不拍自己的老公而拍Novikova的老公,有點點錯鴛鴦譜之感。但是,儘管期待最高,奧茜普娃的演出仍然令我震驚。她的舉手投足都在技巧上無懈可擊,她的速度和跳躍的高度像飛人,使我想起20年前的Sylvie Guillem。無獨有偶,這兩人都是起初受奧運級藝術體操訓練,後來轉投芭蕾的。也許這才是訓練芭蕾最高技術之一途?但芭蕾是藝術不是體操,同樣令我震驚的是,奧茜普娃在表情上的全面投入和無比音樂感,因而化成完美的茱麗葉(她也演過MacMillan和Ashton的版本)。一晚吸收進我腦海的影像,會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中。上一晚在馬林斯基我也看了一場睡美人,主角是Anastasia Kolegova和Yevgeny Ivanchenko:他們不是明星,但也是一流的舞蹈員。馬林斯基的Routine也恐怕是Covent Garden做不到的水平!我覺得觀眾的態度顯然不同,儘管Anastasia人靚而Rose Adagio的「金雞獨立」穩如泰山,踢腿輕易近180度,可是不同馬歌芳婷的時代了,這在今天只是慣常。只有不出五個「偉大」級的真明星如Osipova才能贏得俄國觀眾忘情的釆聲。但這場《Sleeping Beauty》仍是精采的,看後也能抵消了我被迫花約兩千大元從Agent購票,並給抽水近一百美元的痛苦。在俄國要看好戲請先受氣!明晚還要斥巨資繼續看《Nutcracker》!
(本欄逢星期三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