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ulpture and painting have the effect of teaching us manners and abolishing hurry." （雕塑及繪畫訓練修養、去除怱忙。）
十九世紀美國思想家、文學家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
雕麻雀不用草圖
六日後世界末日會否依時降臨，沒人能說得準，銅鑼灣「上海榮勝祥麻雀」老闆任國鴻卻好肯定，他的店舖到月底就要結業了，愛默生說雕塑能「去除怱忙」，2013年，如果這世界尚在，他連「怱忙」的機會也沒有。說他是全城僅存的幾個麻雀雕刻師，他覺得沒有甚麼大不了，「你不要訪問我啦，九龍那邊還有幾間。手雕有甚麼用？大家都喜歡機製的，整整齊齊，麻雀打得成就可以啦，誰有空欣賞你手工。」
是現代人矯情？今天我們動不動就把「手雕」牽扯到「藝術」、「獨一無二」、「心血結晶」等等字眼，在任國鴻成長的六七十年代，雕麻雀不過是一門維生手藝，那時科技未普及，誰家的麻雀不是手雕？他的雕功，師承父親，「印象中他也沒有正式教過我，他工作時我在旁邊看，我大概十三歲就開始幫客人翻新麻雀，做着做着就學會了。」他雕麻雀不用起草圖，比例也不會特別量度，心裏有個大概就動刀了。雕字雕花鵰鳥都靠同一支刀，雕筒子和索子用特製的圓規和間尺，倒是上色次序有講究，用的是手掃漆，其中以綠色最快乾，等最久是藍，所以上色順序一般是藍紅綠。有時趕時間，就在藍色中攙一點天拿水，貪天拿水易揮發可以快點乾，但出來的效果會較淡。道理聽來很簡單，但外行人想試雕，恐怕第一刀就先見紅，先見到自己的血。
三天一副手雕麻雀
做一隻手雕麻雀平均要半小時，以一副麻雀144隻計，要不眠不休三天才可完成，以雕一隻麻雀$25來算，工錢動輒$3,600，相比機製麻雀才不過三四百元一副，所以誰會買手雕麻雀呢？任國鴻說，他們的生意主要是翻新、補漏、以及訂做字款，吉祥語句如「一帆風順」及「龍馬精神」都是受歡迎的禮物。八九十後或者不知道香港曾經有個麻雀達人簡而清，亞視還有個麻雀節目叫《開枱》，有時因出鏡需要用到特別圖案的麻雀，簡而清就會找任爸爸幫忙，畫隻猴雕隻鳳，不過舊時代的人低調，他們很少拿來宣傳，店舖連簽名合照都不放一張。
「上海榮勝祥麻雀」駱克道現址在1980年開業，之前在對面街的舊舖也經營了十多年，就這樣總計撐了四十年。現今店舖所在的大廈原本純住宅用途，剛開舖時租金才七百多元，他們在樓上多租一個單位作倉庫。後來租務條例放寬，樓上舖進駐，租金上漲得一塌糊塗，倉庫也被迫搬了幾次，最後一次搬遷倉庫時，租金$5,500，現在漲價到近五萬元。現在樓梯底的三角地舖，獲業主恩恤，多年來維持一萬租金，才得以勉強維持至今。可惜，半年前突然接到通知要離場，並獲悉已有找換店以數倍租金準備接手。「來龍去脈我不了解，反正這麼貴租我也捱不住，我比較在意的是時間趕急，想多待半年慢慢清貨也被拒絕，唉，麻雀不似時裝，減價就可以清貨。」賣麻雀是薄利，「六折就蝕。」會不捨得嗎？「那又可以怎樣？」手藝要傳授他人嗎？「無人學，學了，也沒用。」
距離2013年只有十多天，他選擇不告急不申冤，這訪問是我死纏爛打他才肯做的，就像許多大城小故事一樣，任國鴻選擇靜靜淹沒在時間洪流中。
記者：劉嘉蕙
攝影：林栢鈞
上海榮勝祥麻雀（2832 4004）
地址：銅鑼灣駱克道512號地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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