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基(Robert Enke)如常離家參加球隊操練時,太太並不知道,原來球隊當天休息。當她知道時,安基已經按原定計劃,踏上火車軌,迎接高速駛來的列車,得到他尋求的解脫。
這件事在德國的震撼,尤如我們當年的張國榮自殺。安基出事時,是德國國家隊門將,正值守門員當打之年的32歲,而且剛在上季第二度當選德甲最佳門將,亦被領隊路維欽定為2010年世界盃正選。但風光背後,原來他與抑鬱症搏鬥多年,最後走上絕路。去年,安基的記者朋友Ronald Reng,根據他在對抗抑鬱症時寫下的日記,以及訪問他的家人、朋友和對手,寫成《A Life Too Short》一書。
安基走上絕路 震撼德國
安基生於東德,自小顯露天份,效力慕遜加柏時入選21歲以下國家隊,然後轉會葡萄牙賓菲加打出名堂,2002年更獲巴塞羅拿招攬。可是,這個千千萬萬球員的夢想,卻是噩夢的開始。
他不適應教練雲高爾要求門將兼任清道夫的踢法,被投閒置散,到難得等到上陣機會,卻是一場與丙組對手的比賽,勝之不武、敗則災難,他在沉重壓力下犯錯,間接令巴塞爆冷落敗,還遭隊友朗奴迪保亞公開指摘,信心徹底崩潰。這是他第一次出現抑鬱症症狀,之後巴塞把他外借到土耳其,也沒有成為事業轉機,然後更沉淪至成為西班牙乙組球隊後備。
正是他事業似乎跌落谷底之時,他的抑鬱症在治療下好轉。及後太太懷孕,發現女兒有先天心臟問題,可能活不過來,他要分心為照顧女兒奔波之下,反而令他更集中精神,重拾自信,足球事業全面復蘇。2004年他回國加盟中游球隊漢諾威,首度當選全年最佳門將和入選國家隊。之後不足兩歲的女兒終於不幸離世,他也熬過去了,更入選2008年歐國盃德國隊大軍,以及第二度當選德甲最佳門將。
不過就在此際,抑鬱症竟然悄悄回襲,既無先兆,也沒導火線。安基再次秘密接受治療,但今次始終走不出陰霾。在最黑暗的日子裏,安基的日記幾乎每則都如此開始:「我覺得情況越來越差。」每天他睡醒也不願起床,「吃完午飯我覺得很累,只想上床,但躺在那兒只令我心情更壞。」每日重複,白天不想做任何事,晚上卻恨自己無所事事。有一天他寫上:「我快要瘋了。常常想着……」不過始終沒有完成那句子。
體壇難容抑鬱 從未「出櫃」
朋友口中,年輕時的安基是個開朗的男孩,雖然平日木訥內斂,卻也可以非常浪漫:女友Teresa在24歲生日時,收到他的禮物,竟是球衣一件,正感失望之際,安基着她穿上身,然後領她到鏡前,球衣背後寫上「Teresa Enke」,在平常印號碼的地方印上一個大「?」。Teresa不需半秒便明白了。
直至自殺時,安基始終沒有公開自己患抑鬱症。有抑鬱症的運動員,可能比同性戀者更難「出櫃」,因為在職業運動界,人人都是alpha male,容不下被認為「意志薄弱」的人,特別是守門員,稍有犯錯就成為輸波罪人,更需要有鋼一般的意志。儘管適逢另一位國腳戴斯拿(Sebastian Deisler)宣佈要接受抑鬱症治療,安基也沒有藉此「出櫃」。安基早已向Reng表示,希望退休後由他寫回憶錄,Reng當時也不知道,安基想藉此公開抑鬱症經歷。《A Life Too Short》一面世便成為德國暢銷書,不少抑鬱症患者(包括運動員)寫信與Reng交流。
Reng沒法找出個別引發安基抑鬱症的理由,可能包括他怕犯錯性格,可能是希望滿足父母期望的壓力,可能是爭正選、爭入選國家隊的競爭,可能是表現不理想,也可能是女兒患病和早逝。不過Reng堅信,安基的抑鬱症涉及生理而非單單心理問題,不是單憑意志力、主觀地想像「正能量」就能解決,否則,已有克服抑鬱症經驗的他,斷不會走上絕路。
無論是球迷,或只是想多了解抑鬱症的人,這本書都很值得看,雖然我看了三分之二,正值安基的健康狀況、家庭和事業都好像重拾正軌之時,竟有一絲不忍再看下去,因為我知道結局。
姚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