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還有半小時才開工，我們幾個百無聊賴，這次的話題，是年輕的C的皮鞋。是的，大家都留意到，他每天穿着一雙熠熠閃光的皮鞋，那種時髦的長長尖頂的皮鞋，我老想到那是從一千○一夜走出來的款式，因為有一次，那尖頭鞋之外，他還穿上上闊下窄的燈籠褲。S女士訂正我，這是Harem pants。對了，阿拉伯褲，但他長得不夠高，並不好看，大抵也有自知之明，燈籠褲，不，阿拉伯褲，好快就消失在文化沙漠裏，每天，我們就只見各種塗抹得可以當鏡的尖頭鞋。
H又開始發揮他的想像：要是打開他的衣櫥，不小心，一大堆鞋盒滾下來，有幾雙，像響箭，釘在地板上。我補充：總有幾條燈籠褲吧。有的，請接受S大姊的意見，也別打岔，我還沒有說完，多少鞋盒？二十三雙，全屬尖頭幫，他從第一天上班，就有了工作的目標：每個月買一雙新鞋，他到來剛好兩年了，為什麼是二十三雙？因為有一雙，哈哈，已經穿在腳上。H終於說完，伸一下舌頭，瞄了每個人一眼，躊躇志滿。我想起從書上抄下罵人的話：要是還有斷頭台，這傢伙就不會溺死在公廁裏。
我不同意，小D舉手。不用舉手，你可以說話，S說。他會把鞋盒整齊地叠好，像圖書館的書本，還有編目。我是說不小心。不可能不小心啊，他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洗手，之後小心翼翼，打開他的珍藏。對了，我應和：他會逐一打開珍藏檢視，跟它們說話，他的鞋子的確會說話，老遠就可以聽到它們咯咯的聲音；而且，它們都有名字，一定不會是尖頭一、尖頭二。我們不要忘記，小D又想舉手，連忙把手放下：他還有好幾種鞋油，有一種，還有香油味，他為它們細心地塗抹，敷面膜似的。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各位，這是對自己的腳一種尊重，S說。我想到她一走入辦公室就脫下高跟腳，換上拖鞋，拖來拖去，當公司是自己的睡房。沒辦法，她大姊是老闆太太的麻將搭子，而且年資最久。
S繼續：可這麼一來，他每天出門，就要為穿哪一雙而煩惱，寵愛太多，雖然只有那三四雙至愛。問題在，只有一雙腳。
他婚後第二年，太太就會嚷着離婚，H說，因為妒忌。他忽然把聲音壓低：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他初來的時候，居然和我握手，那是一隻柔軟無骨的手，他一定也有一雙柔軟無骨的腳，沒有踢過球，甚至沒有接觸過泥土。
變態！我心想，要是還有斷頭台。玩夠了，要回公司了，S提醒我們。
年輕的C推門進來，奇怪他有時會忘了綁好鞋帶，百密往往一疏。每當他俯下身來，H就馬上趕到他面前，神氣地說：平身。這次他又忘了，聽到H得意的說平身，他拱手作揖，大聲答：謝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