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寫這篇稿的時候,我拿着iPhone打開一個叫《Wine Tonight?》的Apps,它說今天由凌晨五時開始是「水果日」,宜喝酒。看來這是美好的一天,因為如果遇上「樹根日」,它是會建議你不要喝酒的。這個恍如葡萄酒世界《通勝》的玩意,近年在酒壇鬧得熱烘烘,飲家都在談論它的可信性。我們杯中的葡萄酒,真的會在某些日子更好味道嗎?
這個玩意其實源自「生物動力學」耕作法(Biodynamic Agriculture),是由奧地利哲學家Rudolf Steiner在1924年提出的理論。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不少農地被大肆破壞,農民為了盡快回復生計,大量應用人工肥料及殺蟲劑,葡萄園亦不能倖免。Rudolf Steiner眼見農業越來越像工業,不但提倡重回有機耕作的日子,更進一步提出應該主動出擊,活化耕地,方法是以天然物料製造九種製劑,然後在指定的日子噴灑在葡萄園或埋入泥土,認為可以把能量帶到日漸疲憊的土壤。
九製劑減去化學肥
九種製劑,各具特色。例如「製劑500」,是將牛糞填入牛角,然後埋入泥土,過了一個冬天,再掘出來,加水攪勻,在中午時間灑在葡萄園的土壤;「製劑501」是將石英磨碎填入牛角,然後埋入泥土,過了一個夏天,再掘出來,加水攪勻,在凌晨時分灑在葡萄樹上;「製劑503」,則以西洋蓍草的花,塞入雄鹿的膀胱,經過夏天陽光曬乾,在冬天埋入泥土,到了春天掘出來,取出填塞物加進堆肥使用。另外還有使用樹皮和多種不同指定的花朵,經過特別處理成為製劑。
這種將科學結合精神能量的學說,聽起來像是湯告魯斯那杯茶。不過,越來越多酒莊認為生物動力學耕作法是有機耕作法的進階版,相信可以更有效提升葡萄的品質,於是紛紛應用在葡萄園,成為近年酒壇的一個熱潮。
無污染棄用不銹鋼
已經採用生物動力學耕作法的酒莊遍佈全球,由舊世界直闖新世界,包括了法國波爾多的Chateau Pontet-Canet、Domaine de l'A、Chateau Le Puy、Chateau La Tour Figeac;布根地的Domaine de la Romanee-Conti、Domaine Leroy、Domaine Leflaive、Domaine des Comtes Lafon;Loire的Didier Dagueneau、Domaine Philippe Delesvaux;Alsace的Marcel Deiss、Josmeyer、Domaine Ostertag、Weinbach Faller、Zind Humbrecht;香檳的Jacques Selosse、Fleury;意大利Friuli-Venezia Giulia的Gravner;Tuscany的Caiarossa、Querciabella;Umbria的Paolo Bea;Alto Adige-Trentino的Alois Lageder;Veneto的Perlage;西西里島的COS;斯洛文尼亞的Movia;奧地利的Meinklang;匈牙利的Weninger;西班牙的Pingus、Telmo Rodriguez、Descendientes de J. Palacios;智利的Lapostolle、Sena;阿根廷的Bodega Chacra;美國加州的DuMOL、Littorai、Araujo、Grgich Hills、Joseph Phelps、Quintessa;澳洲Barossa Valley的Henschke、Elderton;Heathcote的Bass Phillip、M. Chapoutier;Margaret River的Cullen Wines;新西蘭的Felton Road、Seresin……等等。
看到這裏,或許你已經儍眼,皆因粒粒都是酒壇超級巨星。得到這麼多明星撐場,生物動力學耕作法應該不可能只是無中生有的鬼花招吧?
我參觀過許許多多的生物動力學耕作葡萄園,例如Romanee-Conti,對機械簡直零容忍,不會讓汽車進入,認為汽油、廢氣均是禍,犁田用的是馬匹。我參觀過許許多多的生物動力學酒坊,例如Domaine Jean-Marc Brocard,少莊主Julien引入巨蛋形水泥容器,取代不銹鋼桶發酵葡萄酒,因為不銹鋼不天然,也帶有磁場,會破壞葡萄酒的能量。我也喝過許許多多的生物動力學葡萄酒,其中不乏迷魂淫魄的佳釀,莊主和釀酒師都極度亢奮地解釋這種耕作方法令釀出來的葡萄酒更好味道,甚至有酒莊為了實驗,刻意將一塊葡萄園一分為二,一邊有機耕作,另一邊以生物動力學耕作,然後將收成的葡萄獨立釀酒,再以蒙瓶方式試飲。通常後者都會勝出。不過,我還是未能被說服。
果少汁濃釀酒更佳
葡萄酒更好喝,真的是由於葡萄園擁有更多能量嗎?在未有足夠科學根據支持之前,我只可以說,以生物動力學耕作的葡萄樹因為生產的果實較少,於是養份比較集中,榨出來的果汁自然比較濃縮,釀成的酒會更好喝。不過,只要葡萄農努力一點,在葡萄樹開花的時候進行Green Harvest,將部份花朵除掉,減低最後結果的數量,也可以得出近似的效果。
我不是懷疑這種耕作法的優點,放棄人工肥料及殺蟲劑,讓葡萄樹自然地生長,可以發揮自療抗病能力,確可變得更加健康。可是,凡事總有兩面,它必然也有弱點。葡萄嬌生慣養,易病易痛。當不幸地遇上氣候欠佳的災難年份,例如雨水太多,葡萄因為濕氣重而發霉生病,若果不落藥醫治,整年的收成便會泡湯。
即使有機耕作或生物動力學耕作,總有可用的藥方,但因為是天然物質,藥性不及化學劑強,往往要用加倍份量,反而對葡萄樹影響更大。還是Movia的莊主兼釀酒師Ales Kristancic比較有邏輯,他對我說,沒有「有機葡萄酒」,只有「非有機葡萄酒」,因為一直以來葡萄園均是有機耕作的,只是後來化學品出現,耕作方法才改變了,本末不應倒置。至於生物動力學耕作,他會應用,但不會盲從,純粹選擇其中會對葡萄園有利的做法,不會申請有關的官方認證,否則為了迎合認證的要求,反而可能影響了葡萄酒的品質,得不償失。
迷信生物動力學耕作的人,手中均有一本年曆,跟隨指示在指定日子應用製劑。這本年曆,以陰曆計算,即是看月亮而不是太陽,跟中國人的農曆相同。曆法中分成「水果日」、「花日」、「樹葉日」和「樹根日」,各日有宜有忌,例如在「水果日」宜收擷水果。於是又發展出「水果日」喝酒最好味;「花日」喝酒不好也不壞;「樹葉日」喝酒無味道;「樹根日」喝酒超難喝的論說。
如果你相信江湖術士的三言兩語可以改變你的一生,大概看日子喝酒也不會令你覺得是甚麼匪夷所思的事。不相信自己的人,當然也不會相信自己的舌頭。
作者:劉偉民
現任大中華酒評人協會主席,自由撰稿,偶爾著書出碟教學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