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餐 - 陳曉蕾

最後一餐 - 陳曉蕾

獄中不見天日,突然送來一盤雞,被囚的悲中從來:「時間到了嗎?」
這是電視肥皂劇的場面,現實中,死囚的最後一餐,總是耐人尋味。Eat to live, or live to eat?到了這時候都不必再問,這頓飯吃下去,可能連消化的機會也沒有,人類可以殘忍得把另一個人判處死刑,卻也能慈悲地為其準備食物,憐憫與冷酷,糾纏在一張餐桌上。
社運電影節在滙豐銀行外放映,結果鬧上法庭,風風火火地為香港連場紀錄片節打開序幕,十月的人權紀錄片展,今年主題是死刑,十一月則由華語紀錄片節接棒。
人權紀錄片展在十月二十六日的閉幕電影《最後的晚餐The Last Supper: The Life of the Deathrow Chef》,就是關於死囚最後的食物。Brian Price因為性侵犯前妻,被送進德州監獄,卻意外學得一手廚藝,由一九九一年開始,連續十一年為獄中死囚煮最後的晚餐。
這頓「晚餐」來得相當早,下午三點四十五分,Price就要煮好,每碟食物封上保鮮紙,放在托盤,再嚴謹地用白紙包上,以免其他囚犯看到那是甚麼食物。四點死囚開始吃,兩個小時後,便會被行刑。
食物理論上是由死囚選擇的,價錢限於四十美元,但不能保證一定能供應,例如沒有草苺的季節,便會用其他水果代替。在「上路」前,人們會吃甚麼?最多竟是平常的漢堡包和薯條,不同國籍的會要求家鄉食物,甚至媽媽的拿手菜,Price便曾經花好長時間煮一碗butter beans。然而食物送到眼前,卻有不少死囚甚麼都吃不下。部份仍然堅持自己是冤枉的,最後一次絕食,最後一次申冤。
臨終前要吃得飽,不單是美國監獄的想法,導演Mats Bigert和Lars Bergstrom還特地到菲律賓、泰國、日本拍攝。在泰國,死囚會把一式一樣的晚餐,也送一份到寺院。有一位要求吃榴槤,獄卒還真地託人買了,可是吃幾顆便吃不下,剩下的都送給和尚。那和尚吃着桌上的食物,想像那是怎樣的一位死囚,默默地禱告。
整部紀錄片的場面,詭異地溫馨,由美國到東南亞,監獄都那麼細心憐憫地照顧這最後一餐,是希望良心好過一點?就像中國的獄卒,端上一隻雞,念念有詞:「食了做飽鬼,不要來找我。」
可是把人送上刑場的,也是人啊。
Price唯一拒絕烹飪的死囚,殺了四個女孩,正好都是Price女兒的同學,他每次用心煮完、封上白紙,都會禱告:安息吧,可是這次怎也不願意,最後找了監獄另外的廚師代替。縱使如此,Price仍然覺得人可以這樣處決另一個人,很奇怪:「怎能像殺動物一樣動手呢?」
紀錄片除了訪問、大幅歷史圖片、還有一些片段重新烹調死囚的晚餐,其中一位只有兒童心智的死囚,點了一碟果仁批和雪糕,批吃了,雪糕沒吃,獄卒問為甚麼?死囚答:「我要留着明天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