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本以外
全部沉沒
閱讀時,讓世界沉下去,讓故事浮起來──每月一個有關一本書的小故事。
黃平年19歲,是一位住在北角的中學生,當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間幽閉的密室之中,左手捧住一個小型水族箱,裏面有一尾魚。
說是密室,牆上還是有一道門。
在四平方米左右的密室正中央,垂吊着一顆燈泡,藉着微弱淡黃的光線,平年伸出右手去觸碰那道唯一的木門,確認門上沒有把手之後,他沿着木門往下看,發現門的左下方還有一道手掌般大小的小木門,可是,同樣沒有把手。
眼睛慢慢適應暗黑環境之後,平年漸漸看清楚密室的佈局,天花由木板搭成,四面牆由乾燥的土磚砌成,地板則是凹凸不平的泥地。
平年覺得很惡心,為甚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呢?他下意識對着木門喊了一聲:「放我出……」還未說完,便自行閉嘴,他覺得在密室中大叫是一件非常低智的事。
平年想起自己看過一堆東野圭吾、宮部美幸和乙一的推理小說,尤其在有關密室逃脫的篇章,事情總會在停滯不前之時,又自動來一個轉機,鮮有主角會在密室中大呼小叫的。
果然,此時,一把粗暴洪亮的男人聲音打斷了平年的思路:「這裏是耀德,」耀德?平年從未聽過這個地方。
夾雜一點迴音,男的繼續說:「這是你接下來生活的地方。」平年察看四周,看看是否有揚聲器之類的裝置,卻始終找不到聲音的源頭。
接下來那男人繼續宣佈:「你這種人不配活在世上,」平年一怔,「但是黨和我們偉大的領袖決定給你一次贖罪的機會。不准浪費這個機會,不准辜負領袖的期許。下一次集會進行批鬥與自我檢討時,再進一步跟你討論這點。」話畢喀嚓一聲,四周再次瀰漫死寂。
「你這種人不配活在世上。」平年生平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畢竟爸媽都那麼愛他,師長都那麼疼他,實在沒有人會對一個中學生說出這種詭異的說話,想起剛才那個男人那麼認真地朗讀:「你這種人不配活在世上。」平年終於笑了出來。
這時前方的小木門突然開啟,一隻碗從門外被推進來。平年蹲下去,正想偷看外頭之際,啪一聲,小木門又再被關起來了。
平年拿起那隻小碗,看見內裏盛着糊狀物體,拿近鼻子一嗅,嗅到很濃烈的玉米味道。平年知道這個東西,那是一種在饑荒國度中很流行的食物,流行的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它既便宜又飽肚。平年最討厭吃玉米,當然沒有想要吃玉米糊的意思,於是把它整碗放回地上。
平年越來越搞不清楚甚麼狀況,想起左手還捧着那個小型水族箱,便把它輕輕放在泥土地上,憑着比剛才更適應黑暗的瞳孔,終於看清楚水族箱的真貌。那水族箱原來是假的,假的水,假的魚,平年把它舉高再倒轉,沒有一滴水漏出來。甚麼跟甚麼呀,平年顯得有點不耐煩,隨手就將水族箱丟在地上。
就在此時,小木門又再打開,外頭推來一碟被蓋住的東西,門旋即再被關上。平年再次蹲下來,看着那被蓋住的鐵碟,想都沒想便掀開了它。
「哇!!!!!!」平年按捺不住驚嚇,就這麼叫了出來,在他面前的,是一碟老鼠肉,老鼠頭還要是完整一顆的擺在那兒。
伴隨平年的呼叫聲,大木門終於打開了,平年跨過那碟明顯是假的老鼠肉,跌跌碰碰的逃出了密室。外頭,是一間書店。
迎接平年的是一位書店職員:「沒事吧?」
「沒……沒事。」平年回答的同時,回望那間密室,外頭寫着「北韓集中營體驗館」。
這年頭甚麼都講體驗,連書店也搞起這套遊戲來,把《平壤水族館:我在北韓古拉格的十年》──一本講述作者從九歲開始,在北韓耀德集中營被關十年的書──跟一次體驗遊戲綑綁銷售起來。
設計是簡陋了點,但總算抽取了作者的一些經歷放進去,有賣點,自然吸引很多人來親身體驗。買書閱讀是其次,體驗才是主菜,平年看到,在職員簡單打掃之後,又一位廿多歲的女生興奮地抱住小型水族箱步進體驗館。
「一百八十元。」店員說。
「甚麼?」
店員補充說:「一次體驗加一本書,總共一百八十元。」
「呀……是是是。」平年急忙拿出自己的錢包。
「好玩嗎?」店員把早早預備好的書遞給平年。
平年想一想,然後說:「不好玩,遊戲只有十分鐘,都不夠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