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運:胡適、羅斯與西沙群島 - 周運

周運:胡適、羅斯與西沙群島 - 周運

《胡適遺稿及秘藏書信》(黃山書社,一九九四年版)第三十九冊,收有鄭英有給胡適的三封書信,鄭英有一九四六年時任國民政府國防部參謀本部第二廳文書組長,中校軍銜。信裏的毛筆行書,寫得非常工整漂亮。

鄭英有第一封信寫於一九四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其中說「我於上月廿日下午三時,在南京研究院裏面,和你作首一次的會談,你能於百忙中,抽出半個鐘頭來,跟我傾談,使我對你的風度,得到一個很深刻的印象。」此時鄭英有還在國防部第二廳工作,所以寫信用了該部門的用箋。
然後說他飛回廣州,先拜訪了羅斯先生,「他一見了我,就把外交部給他特准他留在中國研究學術的通知書讓我看。大家欣喜得很」,因為當時羅斯剛從義大利駐廣州總領事任上退休,所以要留在中國。羅斯說他給胡適寫了一封信,寄到北平,可沒有得到回信,而葉公超的回信卻收到了。鄭英有告訴他,胡適在南京開會。羅斯說他從美國、義大利、菲律賓搜買了許多果種,怕失效,急着要去瓊州(海南島)試種,鄭怕那裏治安不好,所以留他暫住廣州,明年春天和他一同去海南。羅斯聽說胡適父親鐵花公六十年前曾到過瓊州,並且留下一部遊瓊日記,「他欣喜到不得了,他希望你能早些把它出版,他第一個要向你定購。」然後鄭說如果自己生活安定了,一定和羅斯一起研究瓊崖,把所得結果整理出來,在美國找一書店出版,到時請胡適幫介紹。
信中提到的羅斯(Giuseppe Ros,1883-1948),是義大利外交官,一九四二年起任義大利駐廣州總領事,於一九四六年退休,他收藏的關於中國的中外文獻在當時首屈一指,有人說可比莫里遜文庫。
第二封信寫於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四日,說前一封信寄到南京,而胡適因為沈崇案於三十日回來北平。「羅斯(G. Ros)先生的書,已由我親身接收過來了。我因為家人住在廣州,在南京國防部所得的薪水,不夠生活,已辭去職務,閑賦得很。」一九四七年羅斯得知要籌建私立海南大學,託人將自己收集的有關海南島的珍貴資料三十餘箱捐獻給海南大學(現藏廣東省中山圖書館)。看來所託的人就是這位鄭英有了。杜定友說羅斯「西沙群島之資料,大部分為報紙雜誌剪裁,肆意搜羅,數十年如一日,先生誠有心人也。」

鄭英有告訴胡適,葉公超前幾天給他來信和電報,說外交部為了西沙群島問題,已成立了一個委員會,負責搜集資料。羅斯藏書中和他幾十年所收藏的關於西沙群島的材料中,「有希奇價值的可舉數點:(關於主權方面):
(一)一八七六年三月六日,W. P. Groeneveldt在Batavia出版的Notes on the Malay Archipelago and Malacca,第二十五至二十六頁,節譯元史第一六二卷中的史弼傳及忽必烈派史弼(1212-1297)出征爪哇,從福建泉州出發,經過七洋洲、西沙群島(Paracel Islands)、萬里石塘(Long Reefs)……
(二)英國海軍部一九二五年出版的西沙群島地圖(chart 94),參閱其附注中有『該群島於一九○九年併入中國版圖』。
(三)道光甲辰(一八四四)京都淑六軒藏版《海外番夷錄》第二十五頁中亦有關於『萬里長沙』、『千里石塘』的紀載。
其餘若一九二○至一九二一年越南總督府和Captain Renry對西沙群島問題的機密來往文電未能找出文獻證明該群島是法國的領土等等的資料,Ros先生也有收藏。」
信上角注:「請給傅斯年先生一閱,並請他給我指正。」

當時國民政府已於一九四六年派軍艦收復西沙群島,而且外交部成立部門專門收集西沙群島的資料,所以鄭英有利用羅斯的藏書找出不少有價值的文獻。估計胡適、傅斯年等學者都參與了資料收集、諮詢等工作,所以這封信倒是一份難得的資料。
第三封信寫於一九四八年六月三十一日,其中說前月(五月)他到南京歷史研究所訪胡適,因其外出未遇。談到胡適在國代大會上,選舉副總統時,主張無記名投票,讓李宗仁順利當選副總統。而他現在除讀書外,「深覺仍無一有意義的事情可做,自己對於新政府在這樣紛亂秩序當中,仍覺得缺少良好辦法。」所以他想到歐美遊歷考察一番,請胡適幫介紹一個美國文化學術機構,或者等副總統李宗仁出國遊歷時,幫介紹給李當隨員,可以出國觀光考察。
然後他通知胡適,「羅斯先生已於本月十八日在海南島逝世」,他已把情況告訴了葉公超。義大利大使館方面,由其副領事Mr. Mario M. Rocchi呈告了。
而胡適在信開頭上角寫了一行字「求出國考察」,不清楚這位鄭英有先生是否如願了。
《文史資料存稿選編》第十四卷:特工組織(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編,中國文史出版社,二○○二年,第六百五十一頁)上介紹鄭英有的個人情況是:鄭介民的族侄(胡適和鄭介民有來往),但他對人說是「親侄」,上海暨南大學畢業。一九三三年參加復興社特務處工作。曾在軍統香港站當書記,抗戰初期調任滇緬邊區站站長。看來他第二封信提到從國防部辭職一事,是因為一九四六年調任保密局香港站副站長。估計他和胡適接觸,未必有甚麼秘密任務,想出國、找出路的心思倒是真的,而胡適未必知道他的保密局人員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