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難後心緒不寧,讀了喬靖夫的《香港關機》─更沉重。一星期一星期,香港最後只剩下二萬四千九百二十五人生還。如果嫌科幻小說不真實,還有前陣子臉書不斷轉發的「波斯尼亞內戰生活實錄」以及手上另一本在看的日本《在核電的禍水中活着》。
災難總是在措手不及來到,所有平時花最多時間去累積的,例如銀紙學歷通通作廢,活下去都得還原最基本:身體要好,頭腦要清醒,家人最重要。 作者:陳曉蕾
老友的兒子在英國研究氣候變化政策。「以後要找一塊高地居住,要有田可以種糧食。」兒子有次說,老友當作發神經,兒子還要一本正經地補充:「最重要還是要有槍,對付搶糧食的難民。」這段對話曾經笑話一樣流傳在我們朋友圈子中,然而當我讀到「波斯尼亞內戰生活實錄」,忽然記起,卻再也笑不出。
九十年代初爆發戰爭還有外國朋友說:波斯尼亞是加拿大似的國家,怎會想到加拿大會打仗!曾經去到克羅地亞,亦意外地發現那根本就是意大利一樣的地方。可是戰爭開始了,而且極其慘烈,這名活下來的波斯尼亞人Selco登時知道家人最重要:「一個人無法活,家庭是最可靠的結夥對象,其次才是朋友,要明白,如果在他的孩子和你之間只能活一個,你的朋友會打死哪個?」
Selco和家人過了一年「接近石器時代」的生活:沒電、沒政府、貨幣信用卡完全沒用,一個小傷口就可能死人。能活下來,除了喝雨水、花園種點菜,還因為他是護士,有500升酒精可以用來以物換物:「蠟燭,火柴,抗生素,電池,彈藥,當然還有食物,我們為了所有這些,像動物一般爭鬥。」
戰爭可以這樣突然其來,天災更毫無先兆。
地點轉到日本。《在核電的禍水中活着》的作者退休教授佐佐木孝,避過海嘯,卻沒法不承受核災之後的大量行政失誤。他所居住的南相馬市在核災後,剛好處於錯雜的特殊位置:國家指定的警戒區、計劃避難區、繁急時避難準備區、沒有任何指定的區域,原先這種分區,出自點是保護市民,一旦僵化地實行,全成了磨人的規條。
明明輻射量一樣,學生卻要到更遠的地區上課,更長時間暴露在輻射中;朋友的工廠只是僅僅和警戒區差一百呎就要永久關閉;老人被迫離開家園,結果更多死在路上……老教授火氣十足地批評日本給打造得太舒適保險了,一有意外毫無彈性,也就失去人性。
「LIFE不只是生命,還指『人生』!」他不滿政府似是保障人民性命,卻忽略了比生命更寶貴的生活:「那是平凡尋常的喜樂,是生動磊落的日子,是那片土地上祖輩的記憶。」
讀時心情複雜,平日管治極佳的日本遭此大難,都亂成這個樣子,換作香港或內地?
要知道:香港對開的大亞灣及旁邊的嶺澳,已經有六個核反應堆。日本核災亦已經禍及全球─日本暫停使用核電,取而代之是大量使用化石燃料,碳排放飆升,日本原先是少數國家努力達到國際減排的「京都協議」,如今反而令污染加劇。
無論核災、氣候變化、以致氣候難民,香港一樣要面對。
不禁查查香港本土的資源,現實相當殘酷:5日後已經沒有石油氣、32日後沒有汽油,港燈儲存的煤,只足夠香港島和南丫島的用戶用40天;中電有三成電力靠境外的核電,馬上沒法全時間供電;停止輸入東江水,香港人只能使用平時1/4的用水量。糧食更不用說了,只有2.3%的人可以吃到蔬菜、2.3%吃到魚、7%吃到豬肉,而15日後,大家都沒有米煮飯。
香港沒法完全「自給自足」,但這些數字的確有改善空間,新加坡連可以吃本地菜的人口都比香港多一倍,更別說當地如何善用水資源。災難過後,每個人都可以學到一點點,生命裏甚麼重要,甚麼不,焦點重新調校。而一個城市,也可以想多一點點嗎?
《香港關機》的部份情節,現實得可怕:第一天,宅男和大半香港人一樣,繼續睡覺,第一周深水埗阿嬸開始搶糧,第二周有錢佬發現銀紙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