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子水1930年5月17日給老師胡適信提到,他3月來北平後,前天搬到西四大院胡同甲九號。當時陳寅恪任教於清華國學院,住在西四姚家胡同,夏秋時,他常在陳家吃飯。飯後到中央公園散步吃茶。當時陳寅恪跟他談起剛卸任清華校長的羅家倫,稱讚他:「志希在清華,把清華正式的成為一座國立大學,功德是很高的。即不論這點,像志希這樣的校長,在清華可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因為陳寅恪在朋友中說話向來最有分寸,不會輕易稱讚別人。陳這話放現在來看,別有一番滋味啊。
同樣毛子水在1926年12月6日給胡適信裏,對於《廣州日報》報道上登出國民政府:「中山大學為中央最高學府,極應實施純粹之黨化教育, ……成為純粹黨化大學。」還說這是一個革命,反應強烈,說不但政治上沒有一點好處,還文理不通。這些人不懂教育的意義,也不懂學術的意義,這個黨化教育,是無賴之輩搞的東西,而大學成了一些人做官的捷徑而已,他懇請胡適找國民政府裏懂一點道理的吳稚暉說說這個事。「學術(真正的學術!)是應當絕對的自由的,一個政府下的大學黨化不黨化,是毫無關於政府(甚至共『黨』)的成敗的。」其實細細分析陳寅恪的話,他有和毛子水一樣的擔心,以後黨化的大學及其校長,會越來越多,像羅家倫這樣懂學術懂教育的校長真是不會再有了。而且大陸易幟後,當時舉國學馬列,各大院校都被改造成了「黨化大學」。陳寅恪對於1953年政府邀其進京任歷史二所長,提出:「我的主張完全見於我所寫的王國維紀念碑中。 ……我當時是清華研究院導師, ……故撰文來昭示天下後世研究學問的人,特別是研究史學的人。我認為研究學術,最主要的是要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獨立的精神。『唯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年祀與天壤而日久,共三光而永光』」。陳寅恪提出「允許中古史研究所不宗奉馬列主義,並不學習政治」的任職條件,並要最高領導給一保證。陳寅恪的這種精神跟毛子水是相通的,也是他們身上固有的中國傳統士大夫精神與在德國所受學術自由的教育薰陶有關。而毛子水一生都在追隨着他熱愛民主與自由的胡校長。
而據《王伯祥日記》記載,1927年12月28日:「下午三時,孟真(傅斯年)來訪,因詢悉(顧)頡剛無恙甚慰。及散館時,又接頡剛手書,知確安穩過此浩劫矣。當時共黨標語竟有『殺盡中山大學教職員』等詞句焉。」
正是因為當時中大有國民黨「黨校」之稱,所以共產黨在1927年12月11日發動「廣州起義」時,會喊出這樣的口號,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而中共建政後,搞的第一所大學「人民大學」,就有「第二黨校」之稱。看來二黨陳陳相因,中共後來居上而已。反觀當今大陸大學一蹶不振的現狀,也正是「黨化教育」的結果。回顧先賢言行,以資我們後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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