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樹下:夫妻相 - 毛尖

蘋果樹下:夫妻相 - 毛尖

《夫妻那些事》第一集開頭,三個陽光燦爛的外景一過,鏡頭登堂入室,我們看到陳數扮演的妻子和黃磊扮演的丈夫還在床上熟睡。然后攝影機特寫陳數的臉。
陳數的臉挺漂亮,問題是,睡了一個晚上的臉蛋,從眉毛到嘴唇,妝容整飭到爬起來就能去出席宴會。
不知道是我希區柯克看多了,還是最近熒幕上的間諜特工過多,反正,我看到這張臉的第一反應是,這對男女主人公的關係可疑,嗯,不僅可疑,要發生點凶殺什麼的,也是可能。

當然,隨着陳數嬌嗔的一叫,我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不過,後來想想,陳數這張明明沒有睡過的臉倒很能說明中國影視劇的一個「夫妻」問題。
還說《夫妻那些事》。平心而論,這部電視劇拍得不錯,雖然編導也設置了不少巧合不少事件,可就整體而言,這部連續劇的戲劇構造合情合理,沒有灑狗血,不亂催眼淚。而且,主人公陳數和黃磊也算招人愛,不過,我們現場來問問觀眾,同樣作為夫妻出場,是陳數和黃磊更像夫妻,還是黃磊爸媽更有夫妻相?
沒看過《夫妻那些事》的觀眾其實也能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幾乎在中國所有的影視劇中,中老年夫妻檔出場,總能整得夫妻相十足,《空鏡子》中馬恩然和彭玉很夫妻;《闖關東》中李幼斌和薩日娜也很夫妻;其中,最最具有夫妻相的是趙本山和高秀敏。甚至可以說,趙本山和高秀敏所確立的夫妻模式,直接奠定了本山劇《鄉村愛情》一季接一季的成功。

像所有的當代電視劇,《鄉村愛情》六年五季下來,設定的故事主人公謝小強和王小蒙等人也都是年輕人,但是,真正讓觀眾守在電視機前的卻不是這些鄉村新力量,而是他們的父母輩,那些其貌不揚甚至歪瓜裂棗的中老年夫妻檔,謝廣坤和永強娘,劉能和劉英娘,趙四和玉田娘,王長貴和謝大腳……他們禿頂的禿頂,結巴的結巴,歪嘴的歪嘴,但他們一上場,就是結結實實的夫妻檔。睡覺都穿大褲衩,起床都蓬一頭髮,換句話說,他們決不會為了個人的美觀而犧牲夫妻關係的真實。
拔蘿蔔帶泥,影視劇雖然可以高出生活去掉一些泥,但是把蘿蔔上的泥全部洗乾淨,就MTV了,而在夫妻關係的場域中,這種去泥行為就是把婚姻回降到戀愛,把夫妻回降到戀人。《夫妻那些事》中,陳數和黃磊結婚也有年頭了,但開篇陳數的第一張臉,這張在床上還畫眉塗唇的臉,就直接降低了這部電視劇的題中之義。
《鄉村愛情》呢,本身有很多缺點,尤其其中有兩季植入廣告之多令人生氣,不過,在「夫妻相」的表現上,我覺得趙本山足以給所有的電視劇導演上一課,那就是,夫妻相夫妻相,求的與其說是郎才女貌,不如說是王八綠豆,因為後者才是生活真正的辛酸和饋贈既是歲月污點,也是時間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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