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街頭貼了一張賴納柯翰演唱會海報，駐足細看，台期原來是前一晚，雖然就算事先得知，也肯定不會設法買票去聽，還是不免有種失諸交臂的恨恨之感。七十年代中第一次歐遊，抵達巴黎當天發現他在奧林匹亞劇院演出，放下行李勇猛衝往票房，倒是如願買到票。觀眾非常熱情，安哥又安哥，死都不讓他走，他也從善如流，唱到沒有歌可以唱了，乾脆把所有歌都幾乎重唱一遍，直到凌晨兩點才散場。地鐵當然早就拉了閘，街上小貓三四隻，初到貴境的小青年人生路不熟，居然一點都不焦慮蕩失，興高采烈一面哼着歌一面漫步，由右岸歌劇院大道，經羅浮宮過橋至左岸，穿越聖日爾曼，歷時一個多鐘頭，終於回到拉丁區的旅館。後來讀張愛玲的《色，戒》，表演慾天生強勁的王佳芝在學校演畢愛國話劇，「下了台她興奮得鬆弛不下來，大家吃了消夜才散，她還不肯回去，與兩個女同學乘雙層電車遊車河。樓上乘客稀少，車身搖搖晃晃在寬闊的街心走，窗外黑暗中霓虹燈的廣告，像酒後的涼風一樣醉人」，我立即想起我的花都初夜。真奇怪，這晚的一切歷歷在目，隔了兩星期在德國又再聽了一場柯翰演唱會，卻連究竟是哪一個城市也記不清楚。一直迷迷糊糊當作柏林，但那次的自由行乘火車，根本不曾踏足這塊被東德圍繞的土地；那麼或者是漢堡，然而翻查網上資料，他的巡迴並沒有包括這一站。難道是七九年冬天第二回赴歐初臨柏林的事？那就更恐怖，記憶怎會抽起了悠悠三載，將兩程旅行壓縮為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