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彤在麥曦茵電影《DIVA華麗之後》裏面說，她不參與圈裏的潛規則。呵，多儍，沒有潛規則的現實，不算現實。花時間脫開層層洋葱皮，總發現門外有門，老闆背後還有老闆。潛規則早已事先張揚，不再是甚麼秘密，像黃馨口中的藝術市場，不過是一場「Money Creates Taste」的遊戲，誰有錢，誰就有市場。 文、攝：梁東
黃馨小檔案
自由身藝術策展人，演唱會美術總監，兼任歌手王菀之等人的聲音監製（Vocal Producer），前MADHOUSE Contemporary畫廊創辦人及藝術總監，2003年叱吒女生力軍銅獎得主，2009年重返樂壇。
Nothing to lose
要知道，本來就沒有藝術市場這回事，北京圓明園藝術村的畫家前輩跟我說，他們的九十年代，是每天不事生產地活，畫畫畫喝喝酒，談談政府也談談戀愛，那是沒有$250一張Art HK門票的時代，乾淨利落又純粹，你喜歡幹甚麼就幹甚麼，反正就是窮活，全因錢，全因花碌碌的鈔票，改變了這個天地，或天堂。
「以前，我好鍾意一個四川Artist，叫周春芽，專畫桃花同綠色狗仔，」黃馨，這個很瘦的奇人說：「佢同中央美院一派嘅藝術家唔同，美院派重寫實，四川派多數畫油畫，重抽象，屬於表現主義，周春芽就係表現主義。」當時中國當代藝術的主旋律，依然很有政治色彩，周春芽不太喜歡，於是往德國進修，回流後慢慢讓人接受了，那時候他的畫賣到一千美金。後來，有台灣人一口氣買了幾十張，然後搞拍賣行，把他的作品慢慢放出市場，甚至托價到四十萬，跟着自己買回來，隔年再放出去，今次再托價賣到五十萬，至此，周春芽已不再是周春芽。若你是行家，便知道當年美院學生一畢業，就有買家出來搶他們的畫，這是家常便飯。「呢頭兩千蚊買返嚟，轉頭擺落香港就可以賣到兩萬，係兩萬美金，現金！你要做嘅，就係捲起張畫，帶返香港，裱好佢，然後賣，而且實賣得到，就係咁簡單。」
我信現實就是這麼簡單，一天人未仰馬未翻，一天還是有人覺得奇貨可居，就像現在屢創新高的瘋狂樓市。
只是好奇，有人摸頂入市做樓蟹，但好像未曾聽過有人投資藝術市場而損失手爛腳，「呢班人嘅心態係，唔理好唔好市，而係 Nothing to lose，博啦，唔博就儍仔喇，反正身邊個個人都博，反正咁耐以來都好少出事，有事咪將啲畫擺埋先囉。做一個畫廊Sales，正常都會講少少歷史、Artist背景、作畫理念、個Work嘅概念等等，家啲客只會聽一半，佢哋唔會問有關畫家嘅嘢，佢哋只會問：『呢幅畫賣唔賣到二十萬？』面對呢個情況，我會猶豫，如果係個好Artist，我會同意咁樣，因為咁樣可以幫到個Artist。」但實際情況是，一年無可能有幾十個天才畫家，百年內能遇上幾位已算盛世，操盤至此，是末世了。
「當年有批收藏家、策展人、畫廊老闆，衝上北京買斷晒啲畫，不停掃貨，譬如一個Artist有三十張畫，佢哋會買，然後問個Artist打算再畫幾多，反正畫幾多佢哋都會買晒。當你身份由本身嘅Nobody，去到有幾百人願意用幾十萬甚至幾百萬去買你作品嘅時候，人都會癲，自然想匿埋。被人捧， 自然會覺得自己真係上咗天，事實上好難遇到一個Artist真係清醒，甚至拒絕誘惑，因為人紅了，就會有錢。不過講到尾，如果市場消化唔到，藝術家最後都係要消失。」
消失的還有中環九如坊地下連閣樓的MADHOUSE Contemporary，黃馨是這畫廊的創辦人及藝術總監，畫廊之所以如此命名，意念來自她在新西蘭念書的Art school，該建築物前身是幢瘋人院，名字倒改得貼切，藝術家嘛，本來就是一堆社會內建制外的瘋子。其後，她把畫廊撤到柴灣，「搬遷之前，租金每個月二十萬！」結婚前遇到買家，於是乾脆金盆洗手，把股份賣了，放下心中的計算機，靜靜離場，隔岸觀火。她離開不喜歡的制度，改以收藏作為藝術的支持，包括一張賈藹力2008年的《無題》。
歌手不能沒飯開
黃馨是2003年叱吒女生力軍銅獎得主，後解約，沒工開時特別窮，想當年離開娛樂圈，銀行戶口只剩不足一百元，正因為窮過，所以不介意一切由零開始，「我本來就由零開始，窮到生活有問題先去Gallery賣畫。一個細路女，初初賣到五萬蚊一幅畫，分到百分之十Commission，都不知幾開心。本來我乜都唔識㗎，但要明白甚麼一回事又唔係咁難，最後我發現，原來做畫廊可以好賺錢。」秘訣是你是否懂得說故事，而且說得是否動聽，然後掌握最確切消息，要知道誰想買畫，誰等錢用想放畫，誰有興趣當打手發消息「關注」新晉藝術家，簡單說，就是如何壟斷。
面對各式各樣的客人，她有自己一套，一嘴伶牙俐齒，總叫幫襯過她的大戶刮目相看，瑞士勞力士大老闆曾是她的顧客，還有有「鑽石大王」之稱的英國珠寶大亨Laurence Graff，「我大大聲問個鑽石佬：『點解你唔鍾意我揀畀你啲畫？點解你咁無禮貌唔覆我Email？』或者太多人擦佢鞋，家突然有個中國女子唔怯佢場，搞到呢個大老闆都覺得我呢個妹妹仔幾過癮，唔貪錢，可靠。」哈，竟然把Laurence Graff這風度翩翩氣質高貴的紳士喚做「鑽石佬」，黃馨一張嘴，倒很巴辣。
當年，黃馨選擇由新西蘭來港闖世界，入行樂壇，簽的經理人是現在陳奕迅背後的陳家瑛，監製是王菲御用的梁榮駿，當大家都覺得她將會是另一顆耀眼之星時，她偏不奉承人、耍脾氣、說真話。不過話說回來，本來藝術家就該這樣，只可惜的是，這裏是香港。
「我媽咪有幫我Keep剪報，我睇番一篇報道，我喺紅館門口影相，就話我夢想係去紅館開演唱會。喂，我幾時講過呀？成件事都係PR講，夢想？好好笑！」黃馨是王菀之的聲音監製：「王菀之好Artistic，好固執，我以前個人咪就係咁囉，乜都我想點點點、我一定要點點點。但家我會好苦口婆心，純粹市場角度出發，叫人爭取多少少曝光，係做生意令我豁達，唔係藝術，絕對唔係藝術。」 2009年，她終於再次爭取曝光了，以獨立音樂人身份發表《狗仔隊》一歌，為被虐流浪狗推出一張慈善專輯《犬之歌》；2011年3月，她與林一峰共同策劃及投資出版國粵雙語概念專輯《花訣》，主打歌有《桂花釀》，也大獲好評。
她是過來人，香港樂壇機制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也待過，說話特別有份量，「我希望所有Artist都有能力維持生活，千祈唔好同我講：『一齊玩啦，你當玩啦，無錢㗎，不過你可以自由發揮。』Bull shit，呢啲說話我一定唔會聽。我都做過窮歌手，好多歌手好勤力但賺唔到錢，生活得好慘，所以唔畀錢係唔可行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