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洞的背景下聲稱「嚇阻政策有效」是最蠢的外交政策，就和說「空優有效」一樣，空優贏得科索沃戰爭，在北越卻無力致勝。這也跟聲稱「轟炸城市有效」一樣。一九四五年從東京轟炸到長崎，對日本有效，但倫敦大空襲並未使英國屈服。某些軍事策略是否「有效」要看時間、環境與敵情。但某些美國「實際主義者」卻堅持嚇阻政策，對以色列很惱怒，認為以色列揚言要先制攻擊伊朗，是散播恐懼，驚嚇市場，惟恐掀起區域戰爭。嚇阻政策在冷戰的四十年間不是一直都有效嗎？我的判斷是嚇阻伊朗與嚇阻蘇聯完全不同。你嚇阻得了蘇聯，卻對伊朗沒輒。有三個明顯的理由支持這種看法：一、政權本質不同蘇聯在七十年歷史中曾發動自殺炸彈攻擊嗎？但對伊朗與其他聖戰者來說，自殺炸彈是慣用手法。伊朗的激進教士政權以原教旨統治，認為來世才是最終的獎賞。蘇聯共產黨是好戰的無神論者，對他們而言來世獎賞是虛幻的謊言。儘管野心勃勃，蘇聯自始至終都是國家主義者。這個伊斯蘭共和國卻只是什葉派末日教徒的工具，為「遁世伊瑪目」再現救世鋪路。和史達林或布里茲涅夫維持「相互毀滅保證」是一回事，與期待末日統治者來臨的末日教徒維持相互毀滅保證，又是另一碼事。蘇聯領導人是重視此生的物質主義者，伊朗卻是深信救世主即將來臨，期待發動聖戰以迎接來世的政權。他們的經典信條可以用聖戰主義者阿蓋達組織的一句話代表：「你們熱愛生命，我們崇尚死亡。」要怎麼嚇阻這種人？二、仇恨本質不同蘇聯與美國是意識形態爭議，伊朗與以色列卻是你死我活的爭執。蘇聯從未宣稱想消滅美國人。但對伊朗來說，穆斯林土地上竟存在一個猶太國家是令人憎恨的罪惡，毫無協商餘地，一定得割除的腫瘤，絕不可能共存。三、打擊目標不同美國是三億人口的大國，以色列僅有八百萬人。美國國土橫跨大陸，以色列只是地圖上一個小點，國土最窄處只有八哩，一小枚核彈就能消滅以色列。在美蘇間的核武威嚇，雙方都很清楚核戰爆發雙方都會毀滅。伊朗教士們卻有不同盤算。他們知道以色列的武器實力，伊朗前總統拉夫桑賈尼曾說，任何核戰都將立刻、永遠地消滅以色列，穆斯林世界卻能歷劫生還，並保持現狀，而十八億信眾的救贖就是伊朗革命的終極目標。這不表示伊朗教士必定會為了滅絕以色列讓伊朗承受慘重後果，但天真以為「蘇聯未先發動攻擊，伊朗也不會」，卻是毫無道理。伊朗教士擁有與蘇聯徹底不同的世界觀，截然不同的憎恨，並對核戰後果有完全不同的估算。以為伊朗人會和蘇聯人一樣純屬妄想。這就是為甚麼以色列一直考慮先制攻擊。以色列人拒絕把自己的存亡命運，託付給遠在天邊的分析家的簡便理論。柯翰默Charles Krauthammer《華盛頓郵報》專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