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人世這一遭,就是來篤眼篤鼻!」William說。年滿三十,William(陳偉霖)上月推出自傳《我的遺書》,再辦生死葬。一出生就患上皮膚癌,黑斑滿身,醫生早就跟他雙親說:「他只有5歲命。」活過了,醫生改說7歲,然後9歲,「到最後他們只好說:你比一般人短命。」滿30歲,生前葬牌匾上,四隻大字生生猛猛的寫着:「走得招積。」面對癌症,威廉說:「我感謝Cancer!」記者:何兆彬攝影:林栢鈞
擁抱死亡
上周六晚,紅磡的福澤殯儀館內,樂聲震天,竟然有人在殯儀館內,搞搖滾音樂會!搞手是威廉(陳偉霖William),這個黑斑滿身,見一次就忘不掉的癌症病人。演出有何超儀Josie & The Uni Boys、咖啡因公園、AMA萱寧、Supper Moment、Candy Lo + Sammy So@KOLOR、朱凌凌JUICYNING六個單位,數百樂迷站在台前,才發現原來靈堂的大小、聲音共鳴等都不錯,十分適合搞騷!威廉:「上次我搞生前葬,見報後,殯儀館打來,問我有甚麼可以幫忙。這地點本是政府的,每五年投標一次,福澤才剛經營了幾個月,公司比較新,接受能力高。同時,亞視又打來問我有甚麼幫忙,因為我已搞過兩年搖滾抗癌音樂會(Rockraiser),就說不如在靈堂搞吧!」結果一拍即合,亞視負責台、燈、聲,福澤提供地點。打了幾通電話,各方樂手也都一口答應。「樂手們進來後都忘記了這是靈堂,所以我臨開始時,特別拿出了兩個紙紮公仔,放在台前提醒大家!」音樂會不收入場費,給聽眾自己決定捐多少,結果籌得$18,285,全數捐給香港防癌會。「我希望大家能擁抱死亡。香港人常把死字掛在嘴邊,但對談生死又很有忌諱,其實你老竇老母生你出來那一刻,已經為你製造了死亡啦!死係人生一部份,為甚麼要忌諱?」他給樂手三個主題:死時想聽甚麼歌?喪禮想播甚麼歌?自己的作品又有沒有談生死的歌?今天有人主動找威廉,看是否能幫上忙,但想當初威廉要搞生前葬,吃盡了閉門羹。「上次我想搞生前葬,就在紅磡逐家逐戶找石廠拍門,說『我想搞個葬禮,但我就未死嘅。』結果當然被人問候娘親:『X!咪搵啲咁嘅嘢搞啦!』」他笑一笑,「之後我諗,反正被人X,不如搵大間的,就找到幾間『大酒店』的聯絡!』」威廉無有怕,終於找上了東華三院背景的萬國殯儀,辦了好一場「走得招積」的生前葬。
「隨時走得!」
為何有生前葬此想法?「因為我有好多癌症朋友,走之前都有心願,例如說我想辦基督教儀式的喪禮,但去世後父母竟然辦了道教的!與其這樣,倒不如由本人自己設計吧,即使到最後我走了,父母要怎辦,我生前都辦了一場是我自己意思的。」他說,日本其實頗流行,把它叫「惜別會」,「據我所知北野武也辦過兩次。」他說,有些人也在網上說他抄橋,抄《非誠勿擾2》,但他可不管。威廉脾氣剛烈,經常罵人,但平日籌辦活動多,他很知道辦活動各取所需,上次辦生前葬,靈堂沒有向他收取租金,他深知只要找到傳媒報道就可以了,因此事前出了採訪邀請,但採訪有時限,「中午12點開始,但到1:30採訪就結束了,我想留點時間給朋友及家人,事前我跟記者說,不想他們拍攝家人,但有幾家記者不合作,來了不停的拍,結果我上前罵他!」問他辦生前葬父母有沒有傷心流淚,他說:「倒沒有,母親看到我罵人,馬上就笑了!」想搞生前葬,原來他還有其他一些古怪莫名的原因:「現在的葬禮實在很不適合現代人,例如香港坐輪椅的人不少吧!但奈何橋是要行樓梯的,這些不方便的人,半輩子都想行得番,但你竟然給他行樓梯,若果他們一過身就能行路,那應該好多人想馬上就死吧!」問他辦了葬禮後,人生可有不同,他答得一樣搞笑:「無㗎,都一樣,我隨時死都可以,現在死都得!嗯,不過現在死就要麻煩你落口供囉!」
跟威廉在公園做訪問,路人走過,都瞪起雙眼看他。記者不慣,但威廉習以為常,「遇上了無禮之人,我會罵他。我無法打贏所有人,但贏一個就夠了。有師奶叫兒子『切勿走近』,我就反而會走前,話也不說的瞪着她!」他膽子很大,理大何國良數年前叫他去課堂分享,結果他一去幾年,出場就像老師,將學生點來點去,「其實一入課堂,很威嚴的叫他們:『坐好!你哋今堂想點做?』全場一定靜晒,過幾秒你說:『不如這樣吧。』他們一定抒一口氣,跟你照做。」
喜歡我做的
威廉一出世就全身是癦了,起初不知道是癌,只知道自己與別不同,到了中學,因病入院,才明白生命脆弱。他身上的癦上百過千,每觸碰到都會痛,也就是說,坐下躺下,每一刻都在痛苦中度過。今天他說要感謝癌症,甚至堅稱自己身上的癌不是病:「因為我一出生就這樣,我沒有經歷過沒痛的日子。即使我面前有神仙出現,說可以馬上替我治好癌症,我都不需要,就醫其他病人吧!」他因為身上有癌,從小就有"I do what I like"(我做我喜歡的)的座佑銘,後來又改為"I like what I do"(我喜歡我做的),他說是把要求提高了,從前喜歡就去做,容易傷害別人,今天沒那麼衝動了,因此也不想做後悔事。「其實我覺得我會好長命,你哋死晒我都未死!所以我要小心一點,因為你們死了我要畀帛金。但如果有一日我死了,大家終於可以了卻心願,因為人人都預期我很早就會死的。」一陣他又說:「喂,如果我終於死了,也終於可以挽回醫療科技界的聲譽!因為這醫療界說我會死,說了三十年了,後來又改口說我會比別人短命。好了,有一天我終於去了,原來醫療科技是信得過的!」他說時語帶諷刺,記者說他又在「寸嘴」,常常諷刺醫療科技,他猛否認,但承認自己從來不聽醫生話,「當年十幾歲做完手術,醫生猛話要電療化療,但我死不答應,至今一次都沒有做過。醫生最愛說『你唔做呢就可能』,永遠是『可能怎樣』『可能那樣』……現在我本來每一個月要覆診一次,但我不肯,三個月才回去看一次。那些姑娘由細識到大,很熟了,就當回去探親吧!」威廉也不看中醫、另類醫療,他常說自己根本沒病。
與神溝通
威廉寸嘴,幾乎誰都不賣賬。因常面對生死,接觸過多個宗教,結果他都沒有信,還常常譏諷教會,「教會叫我拿起聖經來讀,我問為甚麼?為甚麼不可以用腳來揭?」他查根究柢,搞搞震,弄得教會中人哭笑不得。他不信教,但信有神,不!他說自己經歷過神:「我心中的神只有一個,衪是很屈機的,衪可以透過關公來跟我說話,可以透過香燭來跟我說話,又可以透過陰毛來跟我對話。有時我返教會,我會穿一件印有『佛』字的Tee,他們就會問我為甚麼。其實我認為既然神只得一個,只是人類愚蠢、自私,用不同的形像呈現,例如關二哥!」威廉說自己有宗教經驗:「當有些事情我沒做,神在這刻就會提我:『咦,你是否有些事情未做呀?』」你真的聽到聲音?「堅聽到!」男人聲?「不定的,但你知道是祂。就等於如果我天天打畀你,突然有一天我扮聲打畀你,你也會說:『威廉,咪玩啦!』你知道那個是我嘛!」照理這種經驗能跟牧師溝通吧?「不,嘈到仆街。我跟他們說與神溝通,他們會質疑我在哪裏聽到,夠不夠清心。超!我同我老婆在那裏談心做愛,難道又要你管?」他說,曾把這些經驗告訴醫生,醫生馬上說要轉介他到精神科。威廉說,這些只有女友明白。陳奕迅在《大開眼戒》中唱道:「當你未放心/或者先不要走得那麼近/如果我露出斑點滿身/可馬上轉身」黃偉文寫的歌詞中,充滿對愛情的不確定及欠缺自信,聽來就像是威廉心聲,但其實他中學就交女朋友,至今幾個女友都沒有對他抗拒。他似乎對女人很有辦法,他狡猾地笑:「我可以分享一些媾女的睇法,不過遲啲先,個個識,咁我點媾女呀!」
威廉做自由工作,有時攝影,有時籌組活動,大都是文藝界工作,他說生活絕對足夠。他的信念,是「沒有人應該被遺棄」,「我做任何事,工作又好,買衫又好,都跟從這信念,我相信這也是自己在世的原因。我也相信每個人都有無可替代的使命,只是好多人好慘,細細個被洗腦,叫你讀大學,然後被發放到不同的工廠工作,然後社會會告訴你:喂,你會計師嚟㗎,會計師做乜?當然係供樓啦!買車啦!咁先係會計師。然後很快,你就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