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側影:北京水災 沿河尋夫十日

蘋果側影:北京水災 沿河尋夫十日

拒馬河,從北京到河北源頭,綿延數百公里。沿河有多個渡口,一渡位於北京,一直數至河北盡頭。河北苟各庄村,是7月北京水災重災區。32歲女村民趙艷青,從苟各庄村走到北京遠郊,從十渡走到八渡,一直往下游走,心情比越過的周邊小鎮張坊、良鄉更迂迴。漫天泥濘路,深閨夢裏人,不盡天涯,就差走不過一條奈何橋。攝影記者7月31日碰見她時,她已經尋夫十天。

趙艷青水災後尋找失蹤丈夫,從冲塌了的賓館開始。

按車牌找到丈夫的紅色車子,但丈夫的生死,還沒有答案。

水上樂園鴨子電動小艇被冲到樹林河邊。

東南章村民居曾水浸至室內六七尺高。

沿拒馬河,風景秀美,有旅館,也有水上樂園,是激流旅遊區。趙艷青與丈夫王志岩在苟各庄村經營遊戲攤檔,結婚四年,兩個兒女,四口子生活安穩。7月21日,60年一遇大雨下,王志岩凌晨12時駕車返家,必經的一道橋被冲塌,洪峯來勢洶洶,有村民見他把車駛到賓館旁避險,洪水追來,連人帶車被捲走了。
妻子聽到丈夫遇險消息,連夜與弟弟沿河搜索。十天下來,天天尋夫。避險賓館變成頹垣敗瓦,王家失去支柱,3歲及4歲孩子,懂得爸爸不回來了,小小年紀,不吃不睡,近日由祖父接到別處暫居。

東南章村曾發現有屍首冲上了粟米田。

棲身的地下室被水浸,只好露宿公園。

十渡巴士站的尋人啟事,民間靠自己尋親。

拒馬河邊無夫骨。攝影記者見趙艷青當天,有人通知她,找到丈夫的汽車。在遠離河邊的草地,依靠車牌,她認得眼前紅色廢鐵。車毀人亡或未亡?找得到車卻找不到人?多少屍首怎樣處理去了?趙艷青對着塞滿水草雜物的車子,凝神全力搜索,伸手到任何可以到達的角落,拿出單張,掉出無力的水草,一切與丈夫有關的證件及物品,如人一樣,不見蹤迹。十多分鐘,理性回來,只能委屈無助的抽泣,她心裏很清楚,丈夫生存機會渺茫。
百里尋夫,天天依着弟弟撐起虛弱的身體。途中旅店飯館,只能以一頓飯一個歇息的地方給她安慰。旁人比她清楚,這樣的尋找,能證實的,是政府沒有失蹤者名單的荒謬無情,不理人民是死是活。北京只公佈水災死者名單,卻沒有失蹤者名單。趙艷青的丈夫王志岩,現在仍然不在死亡名單上。水災死亡的真實數字,像王志岩一樣,還未找到。

依靠弟弟苦撐,趙艷青沿河巿鎮尋夫。

趙艷青盯着北京公佈的死者名單。

北京遠郊八渡,仍有志願者搜索失蹤人士。

攝影記者由北京沿拒馬河驅車來回走幾百公里,未遇過受命全力救災的解放軍身影。只見民間自發救援搜索隊,在八渡撐橡皮艇到河岸崖邊小樹林,看看有沒有奇蹟或是冲上去的屍體。東南章村沿河樹林以及偌大的一片粟米田,發現過六具屍體。一個男人,不知是尋親還是義務搜索,赤着上身的背影,踏步在歪倒了的粟米田裏,走出無盡生死蒼茫。
一場暴雨,人心浮面。拒馬河流到下游北京,淹浸雨水道與地下室,電力切斷。居於地下室的「地下漂」外來打工族,被迫露宿公園,但也得到善心人捐來帳篷及物資。31號傍晚,北京又再下起大雨。酒店窗外,灰濛濛,雨聲沉重,短短30分鐘,距天安門兩個地鐵車站的菜巿口區積起淺淺一片水澤,浸到警車半個輪胎上。只見穿着雨衣的單車過客,像水災孤魂一樣飄過。
攝影:林亦非
撰文:冼麗婷

7.21後第十天傍晚,北京下了短促大雨,勾起另一番心情,又恐懼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