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樹下:稻花香裏 - 譚然

蘋果樹下:稻花香裏 - 譚然

近暮時坐上火車,倚着車窗看風景。夕陽斜照,自然可以緩緩趕路人的情緒。鐵軌向東,鐵路一側的稻田黃綠交加,我猜想或許是中稻將近成熟,晚稻還是綠油油的吧。沈括《夢溪筆談》裏謂「十月熟者謂之晚稻」。端午時一邊把早稻割完,一邊又種下晚稻,農民雙搶的辛苦到這時候終於可以直起腰來稍微歇歇。所謂的十月小陽春,還早。
鄉下的日子像一望無際的稻田一樣微微隨風擺動,中間夾雜着小溪,河流,遠處佇立着幾處房子,是鄉人的住所。還有葱蘢的樹木,有的能辨認出來,像是白楊,或者楝樹櫟樹,或者是可以結果的柿子李子梨子桃子。更遠地方隆起山脈,黯淡如黛。農民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吃着早飯午飯晚飯。戴着草帽扛着鋤頭聽着蟲鳴鳥叫,一天又一天的過去。
看着火車車窗的飛速轉換,切割下模糊的風景,就像傍晚的昏昏樣子。車開得快極了,都來不及想點什麼就一晃而過。我突然想伸手去掂掂沉甸甸的穀穗,看看水稻的葉子稈子和稻殼。跟想像的樣子是不是兩樣。
大概是十幾年前。一次暑假生活,是八月底九月初,我去合肥大伯父家,路上坐著咣當的舊汽車,慢騰騰地行駛在公路上。突然車子壞了,要修很長時間。我下車躲到樹蔭底下,蹲在路邊的稻田看那些水稻,那是我第一次親手觸摸這每天都要吃的東西。一粒一粒的稻穀我見過,第一次觸摸到稻穗,像狐狸的尾巴?沉甸甸的,可惜我沒有摸過狐狸尾巴。長在水田裏的水稻一株連着一株,一片連着一片,畫面驀地印在我的腦海裏。
小時候偶爾在城市附近的地裏走走,只是去玩一玩,並不在外面過夜。我在鄉下住過的日子有限,家裏雖然有親戚卻也很少走動。大約是七年前的夏末初秋,我和大姑媽一起連哄帶騙把老祖母帶到鄉下去了,依我姑媽的意思,老祖母八十歲的年紀應該回去看看,其實話裏的意思大家也都明白。叔伯們沒有功夫來照顧這些,姑媽自然來和我商量,我長到二十歲也沒有回過關塘村,滿口答應下來。若干年後還寫過小文章來記述這個事情,當然那個時候我的老祖母已經不在了。

那天到關塘村是下午,我和親戚們陪老人在崗上走了走,關塘村就是一個圍着這座小山崗的小村落,本家親戚都在山崗的南面。堂伯父家背靠山崗,門前就是一片稻田,屋後竹林環繞。站在崗上正好可以遠眺過去,樹也綠,水也綠,稻浪連天。我高祖以來住過的房子早就傾圮不存,老祖母的娘家也早就沒有同輩人了。婦人們都在忙着做晚飯,我們在三叔祖的長子家裏吃飯留宿。
飯後圍坐在門前的稻場上聊天,屋裏開一盞燈,幾把椅子,幾個老人說着幾十年前事情,斜長的燈光照過來。場圃前的稻田也是一派豐收前的模樣,稻穗垂下來。螢火蟲飛來飛去,還有不知名的蟲子在鳴叫……夜深以後,初秋的涼意漸漸侵來,稻田上籠罩起一層薄霧,縹緲的稻香悠悠然飄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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